第二十五章 一场秋雨来
苍叶峰。
那座大殿后有一座偏殿,本该是峰主西颢的住所,只是这位峰主兼掌律平日里很不喜欢在这里,反倒是在后山的山腰处建了一座竹楼,他常年便在那座竹楼里。
此刻西颢便在竹楼廊下看着这场深秋最后的雨。
作为归真境的大修士,西颢早已返璞归真,若不是在这重云山中,绝没有什么人会觉得西颢乃是一个修行有成的山上神仙。
一位苍叶峰长老来到这里,对着峰主的背影行礼之后,开口说道:“薛运败了,那个叫周迟的外门弟子,已经是内门弟子了。”
西颢听着这话,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说道:“罚。”
周迟不是苍叶峰的弟子,也没有犯错,要罚的,自然只能是薛运。
那位头发花白的长老点头道:“已让薛运下山除魔了,看起来他好像受了伤,不过他对于考核过程,闭口不言。”
“输给一个人人都觉得天赋不值一提的外门弟子,自然会被视作耻辱,自然不愿再提。”
值得一提的是,西颢用的是输字。
“只是为何他能胜过薛运?他花了九个月才方寸圆满,修行缓慢,天赋也很差,这实在没有理由……”
苍叶峰长老摇头。
“林柏。”
西颢忽然叫了一声自己这位师弟的名字。
林柏有些茫然的抬头,
“修行一途,天赋自然重要,但却不是唯一,悟性心智机缘,哪个不重要?不说别的,那个少年,一颗道心,便要胜过山中大部分弟子,薛运这样的蠢货,拿什么跟他比?”
西颢看了一眼林柏,他虽然不出苍叶峰,但这重云山中发生的事情,却没有他不知道的。
林柏想起当时应麟的那通羞辱,虽然在他们看来寻常,但对于那些十几岁的少年来说,的确不算是小事。
可那个时候的周迟,虽说也在回击,但真的在意吗?
那些说他道心其实已经破碎的流言,在如今他进入内门之后,谁还会在意那些?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程初将他收入咱们苍叶峰。”
林柏有些感慨。
西颢只是看了自己这个师弟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林柏有些尴尬,知晓自己师兄这个性子,是最不喜欢什么早知道的,当初周迟展现出来的天赋,苍叶峰不选他,本就在情理之中。
谁也不知道,他除去天赋寻常之外,其余却是极佳。
“不管怎么说,玄意峰已经有了传承……”
林柏看着师兄的背影,欲言又止。
“还要继续么?”
林柏有些不忍地开口说道:“终究是这么多年了啊。”
西颢没转身,只是看着那场秋雨,轻声道:“今年的秋雨真多,但会年年如此吗?”
……
……
今年重云山下了一场薄雪,极为难得。
最难得的,还是这日正好是冬至,是周迟上重云山的那天。
他坐在藏书楼的窗边,桌前的那册玄意经,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页。
和那位的初战快要结束了。
他变得越来越消瘦,但眸子里的光彩,却渐渐生了出来。
两本剑经的对照已经到了尾声。
查漏补缺,祁山剑经的诸多漏洞缺憾,或者说是改动,周迟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
而玄意经的那些玄僻,他也解开了许多。
到了如今,他弄明白了一件事。
两本剑经,根本不是各自一半这么简单。
更不是上下部之分。
即便是两本剑经合二为一,其实也只是个修行概括。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当初撰写这两本剑经的那位,从来没有想着要将一本完整的剑修之法传给后人,而只是将自己的修行感悟极为笼统地说了出来。
他从未要让后人按着自己的路走下去。
他只是将自己的剑道感悟写下,任由后人观之。
能看出什么,能往何处去,那都是自己的造化。
想到这里,再去看那第一页的那句话。
“若非天才,苦学亦白学。”
那大概就是这位撰写剑经之人,向后来人开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可惜后来人看不透,人人都想要在这上面较劲,要去寻他的路,沿着他的路继续前行。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吗?”
所以玄意峰后来如此凋零。
而祁山那边的路也是错的。
那位改动剑经的祁山先辈,只想着让后来人都能修行,但却扼杀了他们的无数可能,最后只留下一条固化的路给后人走。
周迟喃喃自语。
花费数月,他终于解开了真正的答案。
之前的那些不满或是其余的复杂情绪,此刻尽数都烟消云散。
一股对于这个未曾谋面前辈的敬佩油然而生。
他站起身来,认真对着桌上的玄意经,作揖行礼。
山上修士向来一直有传道和传法的区别,后者常见,前者则是难得,收取弟子,只怕也只有对关门弟子,才会真正将自己的一身本事都尽数倾囊相授。
而且还必须是口口相传。
而这两册剑经的主人,还不只是传道这么简单,他甚至做的事情比寻常传道要更为了不起。
观吾之道,行汝之路。
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钦佩。
到了此刻,周迟忽然想起之前在大殿里看到的那张画布。
玄意峰有,祁山也有。
那大概就是那位撰写两册剑经的剑修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连画像都没留下来。
“可惜了。”
周迟最后摇了摇头,重新坐回到桌前,要去看这最后一页。
但伸出手,他忽然又停下了。
他想起了那句话,剑气如江河,经脉是就是河床。
经脉说了。
那窍穴呢?
剑气流转经脉之时,自然要经过人体的那些窍穴,那些窍穴,是经脉之中的一个个节点。
“玉府不过是养剑之处?”
“为何要说不过?”
剑修们都知道,玉府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因为对于那些剑修来说,只有建造成玉府之后,体内才能生出剑气,才能真正被说成是剑修。
但从那句话来看,那位前辈似乎对于玉府,并不在意。
“窍穴没提,却说着玉府不重要,那么是在说,窍穴也能滋生剑气,所以玉府便不重要了吗?”
窍穴能滋生剑气,这是周迟已经证实过的事情,但即便窍穴能滋生剑气,玉府的重要程度,其实也不言而喻。
要知道,多少修士,为了建造玉府殚精竭虑,因为东洲这边,一直有说法,一位修士的前景如何,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凭证,那就是玉府够不够大。
灵台要建造于神阙气海两穴之间,越大越好,因为灵台是根基,只有灵台足够大之后,上面的玉府才能相应的足够大。
因为只有玉府足够大,才能容纳更多的气机在这玉府里,一个修士的气机多寡,意味着什么,这同样是不言而喻。
“或者说,玉府不必如此大,气机不必如此多……”
周迟缓缓开口,喃喃自语。
玉府要大,气机要多,这都是世间……不,这只是东洲这边一直以来的认知而已。
周迟忽然抬眼。
在那张选眼里,东洲的修行不算修行,东洲的修士不算修士。
那为何会让他生出这样的认知?
只是因为东洲偏僻而已?
不……是东洲的修行之法,让他们看不起。
再换句话说,是东洲的修行理念有问题。
周迟眯了眯眼,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就意味着,即便是东洲那些所谓的登天强者,在面对着中洲的登天强者的时候,也和他面对张选那样,举步维艰。
因为整个东洲的修行理念是如此,那么即便修行之法有不同,结局都会相同。
周迟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遍体生寒。
……
……
藏书楼,一楼。
裴伯和周迟,说到底只隔着一层地板,也是一层天花板。
他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零星雪花,抽着旱烟,吞云吐雾。
然后他挥挥手,驱散那些烟雾。
此刻他就像是那些在秋收的时候,坐在田垄上,看着眼前一片金黄水稻的庄稼汉,极为满足。
他抽着旱烟,流着汗。
呵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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