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二）
“既然不离婚，今天就把话说开了。”陈国鸿板正的声音一字一顿。
李凌冬最终还是挣脱了妈妈的拥抱，向弟弟和爸爸走过来。李秉韬也挣脱了爸爸，姐弟两拥抱在一起，他们拥有彼此。大人在旁边只能是感慨。站在大人的角度，大人谁都想离婚，每个人都心存芥蒂，再这样过下去，对所有大人都是折磨。可是孩子呢？他们只知道离婚就意味着分别，意味着伤心，意味着他们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意味着不完整。可以离婚的婚姻是幸运的，断尾求生。可是孩子不会理解，特别是李秉韬。他还没有看明白这个家庭已经千疮百孔，只是想要同时拥有爸爸和妈妈。
“你们回去吧。”陈国鸿不愿意两个孩子在旁边看着，父母的这些肮脏事情本不应该被他们知道，他们应该是纯洁的，幸福的。
孩子们回去了，李秉韬也不在追问他们还离婚不离婚。
“说吧，既然不离婚，那你们以后怎么办？”陈国鸿就像社会调解节目的主持人。
“我会和刚子断。”谭琍敏看着自己都手，刚才搂着女儿，女儿现在瘦点不成形了，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她的母爱在复苏。
“你有那个酒店，会断的掉？”李董淮不相信。
“酒店我会转出去。”谭琍敏抬头看他一眼。李董淮依然侧身做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转不出去就让李董淮先去管着。”谭美华出主意。
“我要去上班，哪里有时间管。”
“我以前也是一边上班一边管这些事情的。”
“你厉害。我是猪，行了吗？”李董淮破罐子破摔。
“好好说话。”陈国鸿说“今天不要互相挑刺。”
“你打算找什么工作？”陈国鸿又问。
“还没合适的。”
“还有一周孩子们就要开学了。你在还没找到合适工作之前。先帮谭琍敏管管她的那些投资项目吧。”陈国鸿想要李董淮融入到谭琍敏的生活中，两人多一些交流。
“我不管。”李董淮还是不愿意接受谭琍敏的那些投资理财项目。他觉得没脸，自己一个男人却要用女人的钱。
“你多了解了解，都是你们自己的钱。”
“不是我的，我不要。”李董淮还卡在那里，一方面觉得谭琍敏骗了自己而生气，一方面又觉得谭琍敏比自己能干觉得羞愧。他就是不愿意接谭琍敏的钱。
“我现在也忙不过来。一个火塘牛肉店，6间民宿，还有一个农贸市场，都是请人做，如果你能接手，我们自己做，赚的绝对比请人多。”
“农贸市场？”
“有点远，在官渡那边。租的场地，如果你能去管，可以建成有规模的场地。现在都是租临摊的，管理很混乱，很多钱都收不到。”
李董淮一听，更是不敢相信了，直接站起来在客厅瞎转。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一把火在烧。
在中国人传统的思想里，男性应该就是家庭中占主导地位的那一方。他拥有绝对的经济实力和话语权。他享受着妻子对丈夫仰视崇拜，他乐意享受被自己心爱女人的仰慕的感觉。男人是爱面子的。如果其他人知道，他要靠谭琍敏生活，朋友们会怎么看他？他接受不了。
“我不管，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你的钱我不管。”李董淮突然暴怒起来。这么多年了，谭琍敏骗了他，她扮猪吃虎，阴险狡诈。和这样一个女人，他怎么可能生活的下去？一个比自己强的女人，成为自己的妻子，李董淮接受不了。
“李董淮，坐下来，我们今天是在解决问题。”
“解决什么问题？你觉得这些问题能解决？你家姑娘那么能干，把我换掉就行了。她要找哪个老公都可以，天底下男人那么多。”
“可其他男人都不是你孩子的爹，还是你希望你的孩子管别的男人叫爹？”
这句话终于让李董淮的理智回笼。他坐在桌边，双手夹住脑袋，他觉得自己要疯了。这种内心中的撕扯让他痛不欲生。他还是忍不住了，抓起旁边的凳子，一把摔在的地上。凳子的碎片散落一地，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他需要发泄。
“弟弟犯病了。”李凌冬突然跑出说。四个大人吓坏了。犯病？犯什么病，癫痫？李秉韬没有癫痫啊？
转过过道。看到李秉韬躺在地上，全身僵硬，眼睛瞪的很大，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两只手死死的拽着自己的裤腿。谭琍敏抱住儿子，不断的呼唤他摇晃他。
“你们一直在旁边偷听？”谭琍敏问。
李凌冬低着头，眼神躲闪。
陈国鸿瞪了李董淮一眼。“还不快带去医院！”
“不要，我不去医院。”李秉韬突然说话。
“你学你姐姐假装癫痫发作？”李董淮问儿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疼。”李秉韬开始嚎啕大哭。
“放了孩子。”陈国鸿拉开他们。“你刚才摔凳子吓到孩子了，不要再吓他们了。”他的声音柔和了很多。
“爸爸。”李秉韬叫了他一声。“我不要叫其他人爸爸。”他确实被吓坏了。他不想要后爹后妈。在他的认知中，这些都是坏人。他的情绪一直在忽高忽低，忽好坏之间波动。一会儿要离婚，一会儿又不离婚。在他小小的脑袋中不断的纠缠着。他什么也做不了，一切的决定权都不在他手里。他只能听大人，他觉得很无助又难过。他想起了姐姐发癫痫时，父母会围绕在身边，他这样想着，越想越深，越想越真，他回忆着姐姐发癫痫的样子。他也学着姐姐的样子。他的癔症又一次发作了。他试图用这种方法留住父母，让他们不要离婚。
“没有人能做你爸爸，只有我。”为了孩子，再赌一次吧，李董淮决定了。
“还是带孩子去一趟医院吧。”
“不去，就不去，我好好的。”李秉韬不愿意。妈妈抱着他，他也紧紧抱着妈妈。
“你们确定不离婚？”这个问题每天会被他提出来几十遍。谭琍敏看着两个孩子，一个虚弱无力，一个柔弱如风。知道再这样下去，两个孩子不光是身体，心理都要出问题了。
“不离婚。我们保证不离婚。”谭琍敏说。
“爸爸也保证不离婚。”李秉韬追问着。
“爸爸保证不离婚。”李董淮也表示。
“那你们俩要写下保证书，还要盖上红手印。签上你们的名字。”
“好。”
准备好了纸笔。李董淮坐在桌边，写下了《保证书》三个字。
他在思考着保证书的内容，他抬头看看一直抱着李秉韬的谭琍敏，她的一只手还抓着女儿的手。他们对视一眼。他们俩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太多的波折和苦难。老人孩子都跟着他们受罪。是时候给这一切画个句号，重新开始吧。
“第一条不准吵架。”李董淮还在思考着那些高大上的条款，什么抚养权啊，房产怎么归属啊。李秉韬却突然说。“还不准打架。”他抢先说。
对的啊，孩子说的大实话。毁掉一个幸福婚姻的就是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一餐一饭，一举一动。
“好，我写。”
“第二条，妈妈要和刚子分手，马上立刻现在。”
“妈妈答应你们。妈妈已经做到了。”谭琍敏一听到刚子两个字从孩子嘴里出来，就觉得心虚的很。
“妈妈还要把那个聊天软件删了。”李凌冬说。
“好。妈妈已经删了。”谭琍敏第二天修好手机后就删了Soul。但是她知道那些聊天记录都被李董淮导出去了，这成了他们婚姻中的一颗刺。
“第三条爸爸不准找小三。妈妈也不准，外公外婆也不准找小三。”怎么还有老人的事？但是这个确实重要。
“小四小五都不准。就是不准出轨。”
“好好好。”大人们答应着。
让孩子们知道自己的父母都出轨了，两个大人实在羞愧。
“第四条，妈妈不准再背着我们去赚钱。”
“妈妈还要把现在赚的钱都交给爸爸。”
“不，交给外公。”李凌冬说，她更相信外公。一直都是妈妈要离婚，妈妈没钱了就不会离婚了。
这一条，李董淮觉得跟膈应，但是还是写上去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个家里面，经济收入决定话语权。他以后怎么办？没有头绪，现在先安慰两个孩子吧。
“第五条，爸爸不准在家里抽烟。”
“吃饭的时候不能脱鞋，不准把脚踩在凳子上。”
“不准喝酒。”
“不准夜不归宿，喝的醉醺醺的回来。”
“妈妈不准见网友。”除了刚子，妈妈还有谁呢？李凌冬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想起《如懿传》里的“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不相信妈妈了。
谭琍敏听到这个，感觉到女儿要抽出去的手，她连忙抓住，这种感觉太心酸。不被自己的女儿信任的感觉，疏远冷漠的态度。她觉得自己亏欠孩子们太多了。
“妈妈没有其他网友，妈妈像你们保证。”
“见网友，死全家。”李秉韬突然来了这样一句，这是他从学校里学来的一句诅咒发誓。
“你傻啊。妈妈去见网友，我们死什么？”
“不是。是网友死全家。”李秉韬连忙解释。
“如果喝酒，每次罚款一百，不，一千。拿给我们买东西吃。”李秉韬说着这条的时候自己都笑了，他终于笑了。“抽烟也要罚款100。”
“第六条，要给姐姐的门装一把锁。”
“第七条，拆了家里所有的监控。”李凌冬说。
“客厅里的监控还是留着，万一有用呢？”李董淮说。
“会有什么用？”
“像刚才那种情况，我们就可以回看一下，看看你弟弟，发病到底是什么一个样子，明天拿给医生看。”
“反正我卧室里的要拆掉。”李凌冬嘟囔着。
“你卧室里的已经拆了。我保证没有了。现在只有客厅有一个，餐厅有一个。”谭琍敏说，她现在的无奈心酸，她今天说了那么多的保证。到底要怎么做，孩子们，特别是李凌冬才会重新信任自己呢？
“第七条，我要去住外公家。”
“宝贝，这是爸爸妈妈的保证书。你要住外公家，写在这个里面做什么。”
“你们要保证让我能住到外公家。”
“我们是一家人要住在一起，外公年纪大了，也没有办法天天照顾。”
“那换一条，第七条，你们不能打孩子。”
对于这样的婚姻保证书，李董淮无从下笔。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提的要求看似简单都可以满足。但是他们夫妻的感情却是无法修复的了。
婚姻保证书，能保证什么呢？写在纸上的文字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实生活中，有千百种可能。
“最后一条，你们任何一方出轨，净身出户。家暴者也净身出户。”李凌冬声音冷冷的说。在回卧室前加了这一条。她很困了，每天都睡不够。睡不够，她脾气就会很暴躁。
李秉韬还在闹着玩手机。
“能不能加一条，让我每天都可以玩手机？”
“那是不是还要加一条，每天让你吃冰棒？”
“这样最好啊。”李秉韬欢呼，看到保证书，他的情绪已经完全好了。
李董淮一把把儿子夹了起来，压到卫生间去洗漱了。
“你们还没有签字，盖手印。”李李秉韬一边刷牙一边说。
“我们再加点内容，写好再签字。”
孩子们睡了，谭琍敏送老人回去。李董淮还在等她。他们争吵，冷战，出轨，家暴。凡是能毁灭一个家庭的行为，他们都尝试了一遍，最后却神奇的没有离婚。这是老天对他们的恩惠还是惩罚？谁也说不清。
他们知道，他们的婚姻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前行。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但是既然决定继续，那么有的话确实要说清楚。
“你和不和刚子断，我不管，我也管不了。你的钱要怎么用，怎么赚？我也管不了。我只希望以后我们俩，在孩子面前不要再争吵。我也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如果你期望，我对你变的多好，已经没有机会了。”
谭琍敏里面对孩子是愧疚和难过的。可是面对李董淮，她依然是愤怒的。
“李董淮，你不用这样高高在上。是，我求你，我求你维持这段婚姻。但是你一定要记住。这段婚姻会走到现在这个样子。你需要负主要责任。你不要觉得我伤你的自尊，你就承认好了，你就承认我比你能干又能怎么样？我就是比你能干。我就是比你赚的钱多。”
“你赚钱多又怎么样？”
“就像你说的。谁赚的钱谁管。我自己赚的钱，我自己想怎么用都行。我自己开心，我自己爽。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伸手向别人要有多痛苦。我可没你妈那个厚脸皮。天天跟别人要钱，转着弯的，找着各种借口的要钱。”
“你少拿老人说事。”
“怎么她还不能说了？如果不是她，我们之间会有那么多矛盾吗？她一天看我不顺眼。天天在你面前讲的那些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一天就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她真的爱你，她会这么做。她根本就不爱你。她从你手里拿走的钱，都给了你那个所谓的弟弟，你想明白吧，她根本就不爱你。她只是把你当成了一个提款机。”
“你说够没有？”李董淮的声音大了。
“声音小点，不要吵醒孩子。”
“你不要逗着我吵架。”
“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我们之间的婚姻有很多别人的因素影响。”
“那也包括你妈了。”
“是，也包括。”谭琍敏这样爽快的回答，反而让李董淮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一直在反思，我们之间的婚姻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你也好好想想吧。我们俩之间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以后学会好好说话。”
谭琍敏接着说：“睡了吧。我明天还有事，公司要把我提成高级经理，一直在找我话。酒店的事情明天下午打电话给你，你过去一趟。把这一条也加上去吧。以后好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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