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规规又矩矩（二）

　　光是这讲解便花费了大半柱香的时间。两位嬷嬷可谓巨细无遗地给她们讲解了一切宫中用膳入宴相关的各项规矩。但实际教起来，今儿不过是要矫正她们坐姿，用筷等基础。好在二位嬷嬷在讲解的时候还没有叫丫鬟们掀开给饭食保温的盖子，这会儿说完了才命她们掀开，看着还隐隐有些热气。但也不是这便可以开始吃了。

　　首先是入座。容嬷嬷负责讲解，严嬷嬷亲身示范。

　　“入席。”容嬷嬷说着，严嬷嬷缓步站到了桌椅间。

　　“前不碰桌，后不碰椅。”仔细去看，严嬷嬷当真前面是不碰到桌子的，而且为了避免衣裙碰到桌子，入席的时候严嬷嬷两手交叉相握至于下腹，便是为了压着些衣裙。容嬷嬷拿起一根筷子在严嬷嬷和餐桌间由上切割而下，刚刚好就是留出这样一个距离，可谓相当严苛。而“后不碰椅”看起来就没有这么严苛了。桌椅间的距离并没有那么宽，裙子后摆没有手按着了，难免要擦碰到身后的椅子。只听容嬷嬷补充解释道：“不得发声。”所以，这个“后不碰椅”，只要是身子没有过分擦碰座椅，使其发出任何响动便算合格。

　　“座。”随着容嬷嬷的话语，严嬷嬷缓缓坐下。这个途中依然是不碰到身前的桌子半点。

　　“襟不碰桌，腿并齐，不得全坐挨靠背，但要稳妥腰背直。请四皇子妃、侧妃起身验看。”

　　她正愁着看不到桌面以下，闻言立即起身，三两步到了严嬷嬷身侧探头探脑地查看。惹得不说是容嬷嬷，即使是常板着脸的严嬷嬷都不由得失笑微微侧头看了看她，那眼里头都含着一抹慈宠。当真没见过这么好学规矩的宫外人儿，而且分明不是装作好学，也不出于某种更深沉的目的，只是好学，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里头可是闪烁着涸鱼渴水般的光泽。虽然这起身的动作粗鲁莽撞了些，但看着却属实让人觉得可爱。可不似旁边那位。

　　二位嬷嬷都是见多了各种心怀叵测的女人的，只是这短短的一会儿相处，已经看出这位四皇子正妃是个脑子聪明有余不改性子耿直的；而那位侧妃则跟宫里头许许多多的女人一个样，美则美矣，乍看之下一副仙女般出尘的性子，但这表象之下的真性子当真不讨她们二位老人家喜欢。

　　在来之前两位嬷嬷已经设想过。这四皇子新娶的两位，一个是将军府的嫡女大小姐自幼便与四皇子定下了婚约；一个是将军府的庶出二小姐，就凭是四皇子亲自跟圣上提请要与正妃同日迎娶，便可知她早准备好了进入皇家。这样的两个人儿怎么可能事前全然没学过宫中的规矩。

　　不曾想，这前者明显是当真不懂这许多规矩，也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懂，不怕让她们二位嬷嬷先看了笑话。是明白自身所处的位置，知道自己该当学好规矩，便认认真真地从头学起。这后者也是做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但举手投足间规矩已经是极好的。光看她身后那两个丫鬟就知道，事前也是管教过一番。这后者学起规矩来就是面上装得再像，眼里头也难掩漫不经心，唯独全神贯注的，是为了给她们这二位皇后宫里头的老嬷嬷留个好印象。等日后她们功成身退返回宫中，自然会向皇后和圣上汇报一番。只要她们在皇后和圣上面前说她一句好，这便对她日后大有好处。这小心思，哪里逃得过她们二位的法眼。

　　这心中的评判，二位嬷嬷自然不会显露在脸上。只等到认真学着的正妃看清楚了。容嬷嬷便发话，“请二位照做。”

　　她和陈娇儿便回到自己位置上。

　　“入席。”

　　陈娇儿做得好自不必多说。

　　“嘎吱！”刺耳的一声响，发自她身后。她顿时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冲着二位嬷嬷笑笑。

　　容嬷嬷和严嬷嬷都是密切关注着她的。明明看她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地分毫不差照着严嬷嬷的示范做的，怎的就擦碰了椅子发出这么大的声响？二位嬷嬷立即到她身侧察看，看明了原委后又是忍不住心中失笑。还真不能怪她学得笨，实在是她那身形不好做到。前头看着，当真分毫不差地留出了可容筷子穿过的一段距离，但后面看不到，即使是弯着腿怕碰到椅子，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将椅子向后挤开了半寸。

　　容嬷嬷指正她道：“腿要直，不可打弯。”

　　“嘎吱！”她立即把腿打直了，结果椅子是立即又向后被挤开了寸许，声音格外刺耳。她也只得又不好意思地冲着容嬷嬷笑了笑。好在容嬷嬷眼里包容，让她心下好过了一些。

　　严嬷嬷则冲着梨子和梅子招了招手，吩咐道：“你们主子身形富态，这桌椅间的空隙本身不足，便要有眼力见，事先帮着将椅子挪后寸许。记着要将椅子抬起一些，挪后时便不会发出声响。待主子要坐，再及时将椅子送前，同样要记着将椅子抬起向前送，不得发出声响。”

　　原来还可以这样？她回头和梨子、梅子对看一眼，都是恍然大悟。

　　两个丫鬟立即配合着她重新做了一遍，这次便完美了。

　　两个嬷嬷都就在身边看着，看她们做完了面上又都是认可的笑容。这主子和丫鬟还都是学得快的，一点就透，不错，不错。

　　“坐吧。”见二位入席的站姿都标准了，容嬷嬷便继续向下指示。

　　陈娇儿那边二位嬷嬷先看了一眼，又是顶标准的，不需要多指正。再回过头来看她这边。

　　她倒也主动，面上还是那不好意思的笑容，问二位嬷嬷道：“我后背没有挨靠着椅背了，但我这么坐，可合规矩？”

　　不用细看，二位嬷嬷一眼就看到她那大屁股把椅子塞满了。偏偏前头还真没有余地让她再往前离开椅子一些，不然这前胸就要压到桌子上去了。而这后背她是没有故意去靠，腰板是很用力挺直了的，但其实和椅背间也看不出多大的缝隙来。就连那双腿，本身就被两旁的扶手挤着只能并合，最前头的膝盖却因为腿间肉挤着不能完全并合，不好看，但好歹姿势也勉强算是正确吧。

　　二位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却都忍不住安慰地冲着她笑了笑，道：“如此便好，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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