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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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派出去追查板车的那拨差役最先回返,说那辆板车在两个多时辰前从北城门出了城,他们骑马出城沿官道追了一段距离, 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只得回转。
“那板车出城的时候,城门卫士就没检查?”差役向顾璟汇报完后, 姚征兰在一旁问道。
差役道:“卫士说查了, 个大箩筐里都是没卖完的菜。”
“怎么可能?难不成?范氏还在城?”姚征兰看向顾璟。
顾璟沉思片刻,摇头道:“从今日那妇人的话不难看出,这些人分明一早就发现了范氏的下落, 却拖到五天之后的今天才动手,那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绝不可能在得手之后还让范氏滞留城, 定然立即转移出城。说不定这板车只是他们的一拨疑兵, 而范氏,早就被他们通过其他途径偷偷带出城去了。”
姚征兰闻言, 深觉有理,郁郁地坐下不再说话。
“米行的案子已由刑部接手,这桩命案既然涉及范氏,理应知会刑部一声。姚评事,你就此案写一份公,派差役送往刑部。”顾璟吩咐姚征兰。
“是。”姚征兰应了,铺纸提笔。
顾璟眸光一转, 见李逾两腿交叉搁在案上, 整个人仰靠在椅子上, 怀里抱个蜜饯袋子,一边悠闲地往嘴里丢葡萄干一边翻阅画本子, 眉头一蹙,道:“李逾,你不去督办卢涛的案子,怎的在此无所事事?”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你不能看着我人在这里就断定我在偷懒啊。”李逾翻过一页,突然收回腿将蜜饯袋子往桌上一丢,拖着椅子来到姚征兰身边,坐下指着话本子上对姚征兰道:“姚兄,看这里。”
姚征兰停笔看来,几霎之后,忍不住一笑。
李逾瞄顾璟一眼,又对姚征兰道:“若是我表兄在,想必不会被骂做牛。”
姚征兰问:“为何?”
“因为他根本不会笑。”李逾说到此处,乐不可支。
姚征兰想笑又觉着不妥,便不回应,抿抿嘴回过头继续写公。
“姚兄,”李逾又去扯她袖子,“你今日买的李子干呢?借我吃一颗。”
“在屏风后面,郡王请自便。”姚征兰道。
李逾扯着她的袖子摇晃:“今天我一来就为了你和表兄的事跑了趟宫里,后来又去刑部接你们回来,再来又为了卢涛的案子去了趟刑部,回来又去小院找你和表兄,这一上午腿都差点没给我跑断了。姚兄……”
“我去拿。”姚征兰被他撒娇的动作和语调弄得汗毛直竖,忙站起身道。
顾璟看着他这番做派实在碍眼,碍于姚征兰在场又不便说什么,只得专注于手上卷宗。
姚征兰从屏风后拿了李干出来,经过顾璟桌旁时想到房三人,她拿了李干只给李逾吃似乎不太好,便停下来对顾璟道:“顾大人……”
“他不吃,他除了一日三餐什么都不吃,你不必问他。”李逾在那边叫道。
顾璟没抬头,姚征兰见状,“哦”了一声回到自己桌旁,刚想把袋子给李逾,便见李逾朝她张大嘴:“啊——”
姚征兰:“……”
顾璟眉眼不抬声音凉凉的:“你跑了一上午,腿断了也就罢了,手也断了?”
姚征兰赶紧把纸袋往李逾怀一丢:“郡王请自便。”说完坐下来继续写公。
李逾磨牙霍霍地瞪了顾璟一眼。
这时三槐回来了,通报后李逾叫他直接来房说明情况。
“郡王,小人打听到了,这卢涛果然与他那小厮卢十有龃龉。”三槐一口气喝光小吏给他端来的茶,抹着嘴双眸晶亮道。
顾璟和姚征兰同时放下手头的事,抬头等着他下。
李逾一边啃李干一边道:“你慢慢说。”
“这卢十是家生子,爷娘在卢老夫人跟前当差当得好,还被赐了主家的姓。卢十也是打小就跟着卢涛的。两年前,卢十年满二十,他爷娘在他们老家给他找了个媳妇。卢十成亲那日,卢涛也去了,瞧见新娘子有几分姿色,竟就在新婚之夜当着卢十的面把新娘子给强行糟蹋了。
“卢涛是卢家唯一嫡子,又一向荒唐惯了,便是做下这等禽兽之事,也不过换得家长辈几句不轻不重的斥责罢了,根本不顶事。后面几个月他还是常往卢十的房去,有时候竟整夜留宿里头,让卢十睡在门外廊上。因此卢府的下人都说,卢十那个儿子其实是卢涛的种。
“这卢家为着要面子,一早就说了非有爵人家的嫡女不娶,可就卢涛这德行,京哪个有头有脸的有爵人家肯把嫡女嫁给他?后来……”三槐口沫横飞地说到此处,忽然有些顾忌地看了姚征兰一眼,停了下来。
姚征兰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藏于袖的两只手暗暗攥紧,她假做平静地对三槐道:“事关案子,你不必有所顾忌,打听到什么便说什么。”
“是,那小人就直说了。后来,好容易跟承恩伯府说定了亲事,卢家唯恐卢涛再乱来让姚家面子上过不去会悔亲,便责令卢涛收敛形骸。卢夫人做主将卢涛房里几十个通房丫头遣散一半,并让卢十夫妇搬出了卢府,给他们在织女桥附近的锦绣坊置了间小院子,责令府丫鬟奴仆,待新夫人进门后,谁也不许在她面前提起这档子事。”
“差事办得不错,这是赏你的,下去吧。”李逾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扔给三槐。
三槐接住一看,扁嘴道:“郡王您这打赏也忒小气了,还不及奴才打听这些花出去的多呢!”
“你这小厮,讨打是不是?”李逾作势要脱鞋扔他,三槐忙抱头跑了。
“郡王,你让三槐去打听这些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是卢涛的小厮卢十杀了他?”姚征兰问李逾。
“怎么?不行吗?”李逾反问。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就因为仆杀主是人伦大罪,且从古至今极少发生,你就能断定,此案这个卢十一定不是凶手?”李逾问姚征兰。
姚征兰被他问住了。
“你突然怀疑卢十是此案真凶,总该有些凭据。”顾璟开口道。
李逾站起身,煞有介事地负着手走到东墙下挂起来的舆图前,回身看着顾璟道:“今日我去刑部,看到了这个卢十的口供。自你指出卢涛曾被人殴打后,严峻为防有所遗漏,重新审问了卢十。在新的供词里,卢十交代了卢涛被打的经过,与耿七对姚兄说的差不多,唯一的不同在于,他交代,卢涛被耿七殴打的地点,是在这里。”他伸手指向卢家到长庆楼之间一条巷子。
姚征兰看着他手指的点,疑虑地皱起眉头。
李逾继续道:“当时我就在想,地点不同,说明耿七和卢十之间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耿七既然都主动来投案了,自然没必要在打人的地点上向姚兄撒谎,那么必然就是卢十在撒谎了。卢十又为何要在打人的地点上撒谎呢?鉴于被审之时他并不知道殴打卢涛之人已经主动投案,我料定他一开始隐瞒卢涛被打的目的,就是为了隐瞒这个卢涛被打的地点。卢涛被打的这个地点有何特殊之处呢?当时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这个地点特殊就特殊在,离卢十的家,很近。”
说到此处,他看向姚征兰道:“姚兄,你还记不记得,上午我们还在疑惑卢涛被打之后为何不是回家而是往织女桥方向走?”
姚征兰点头:“他是要去卢十家。”
“耿七说过,他走之时,卢涛还气十足地在骂人,而当时又已经很靠近卢十家,可以预见,被打之后,卢涛还是会按照之前的计划去卢十家。若卢涛真是卢十所杀,这个杀人现场必定就在卢十家,姚兄,要不要随我一道去卢十家瞧瞧?”李逾冲姚征兰眨眨眼。
事关耿七和顾璟的清白,姚征兰当然很想去。“可是,我不是应该回避此案吗?”
“去查案的是我,你只是恰好路过进来与我打个招呼而已。”李逾道。
姚征兰:“……这样也行?”
“若姚兄实在不愿去,那便罢了。反正我缺乏经验,独自前往万一遗漏些什么线索,又打草惊蛇,定不了卢十的罪,那耿七……”
不待李逾说完,姚征兰便站起身询问顾璟:“顾大人,我、我能恰好路过卢十家吗?”
李逾在她身后不停地朝顾璟使眼色。
“不要暴露身份。”顾璟叮嘱她。
姚征兰点点头。
“姚兄,此事宜早不宜迟,快走吧。”李逾见顾璟首肯,过来拉着姚征兰的袖子就往门外走。
这次姚征兰没有挣开他。
以防万一,姚征兰借了套差役的公服换上,这才随李逾和三槐一道出了大理寺。
三人骑马来到锦绣坊,找到坊正,很快便打听到了卢家所在。
李逾没让坊正陪同,带着姚征兰和三槐来到卢家小院前,下马一看,院门紧闭,但并未从外面上锁。
三槐上前拍门,里头无人应声。他大力再拍,将门拍得砰砰直响。
里头隐隐传来孩童的哭声,像是被人捂着嘴。
三槐回头看李逾,李逾朝院墙抬了抬下巴。三槐心领神会,当即身手利落地翻墙入院。
院传来女子的惊叫声:“你是谁?”
“官府查案,你人既在家,为何不开门?”说话间,他已从里面将院门打开。
李逾姚征兰走进院,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看上去不满二十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孩童,跌坐在堂屋的门槛上,面色惨白满目惊恐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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