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第 280 章
之所以讨厌司月,因为他当年求娶阿寅,摆了自己一道。
事实上沈兰息看上去性情古怪冷漠,实际上他的喜恶都相当直白。周寅救过他,诱发了他心底的依赖,他便喜欢周寅。司月骗过他,撺掇他到皇上跟前赐婚,自己又横插一脚,他便讨厌司月。
因而司月上门求见时,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见。自然,他也是这么做的,直接叫人回绝了他。
而司月却极富耐心,尽管被沈兰息拒绝却也没有离开,只等在门口说是有要事相商。
吃闭门羹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司月并不会因此而觉得颜面无光。相反,他只觉得沈兰息孩子气。
有这样显赫的出身,性格单纯也实属正常。只是这样的性格虽然没错,但在需要他担当重任时他显然无法肩负起一个国家的期待。
也正因如此,他被放过一马,司月等在门外时颇居高临下地怜悯地想着。
赶尽杀绝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做事留一线当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自己。
毕竟如果大雍群龙无首难免不会有能人上位,他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而沈兰息的确是一个他心目当中很合适的皇帝,因为他什么也不会,又名正言顺。
而沈兰息在司月的一句有要事相商后确实踌躇起来,虽然他想不到自己与司月之间能有什么要事,但司月说的信誓旦旦,他怕对方的确有什么事情……
所以还是将人放进来了。
二人面对面,沈兰息静看向人:“何事?”问得很是不留情面,一副不想与人多言的态度。
司月垂下眼去,恭恭敬敬,礼数周全,让人无可指摘:“殿下……”他欲言又止,试图引起沈兰息的好奇心。
沈兰息不解他是要说是不说,定定看他。
意识到沈兰息的确对他没什么交谈欲,司月决定开门见山,尽快将此次见他的主题思想传达给他:“殿下可曾听闻这些日子宫中一直在暗中疯传一件事?”
沈兰息看人,很直接道:“不曾。”他向来不管宫中流言蜚语,无论传的什么事,也与他无关。
司月看向他:“传言与陛下有关。”
沈兰息不自在地皱眉,更不明白传言与父皇有关之事和他有什么干系,于是问:“你想说什么?”
司月一字一顿:“传言陛下已经驾崩,而太子殿下令禁卫军驻守太极殿不许旁人探望。”他这话说的十分引人遐想,仿佛沈兰珏是为了争夺大位而刻意将事实瞒下。但凡沈兰息有半点儿野心,就要因为他这话对沈兰珏心生疑窦。
沈兰息闻言眉头越皱越紧,完全不知此事,陡然听到司月这么说也是震惊无比。但很快他便摇摇头,毫不相信:“我不知你听谁说的,只是传言不可尽信。”他只觉得荒唐滑稽,父皇好端端的怎么会驾崩?
司月示弱,低声道:“我也不愿相信此事,只是我将要离开大雍,原本要向陛下辞行,可太子殿下把守太极殿并不让人接近……”
沈兰息心头轻动,尽管他现在已经不愿相信司月的鬼话,但见他说得信誓旦旦,不由生出些疑惑来。司月也不至于在这么明显的事情上骗他,且此事即使是骗他他也无法从中获利。只要他去太极殿一看,若是谎言定当不攻自破。
司月见他一言不发,又补充道:“殿下,我所言并无虚言,您若不信大可去一探,只是要小心些。如今宫中纷乱,还请您保重。我人微言轻,在宫中并无大用,这才向您求问此事,只不过没想到您竟然分毫不知,倒将您牵扯其中,实在抱歉。”他一言一语说得十分诚恳,只差下跪磕头让人相信他的话了。
沈兰息默默听着,没说信与不信。实际上司月后面的话他只囫囵听了个大概,心思全放在司月前面说他父皇驾崩之事上了。
怎么可能?
他脑袋乱糟糟地想着此事,又觉得此事并非全无可能。他虽然不问朝政,可朝堂上的大事变化他也有所耳闻。
其中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太子监国,而当时给出的原因是陛下忙于国事心力交瘁,需要静养。
有些事情不去琢磨倒是罢了,一旦带上有色眼镜去想,是很值得人怀疑的。
司月看着沈兰息若有所思的模样,知道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已成,不动声色道:“您这边若是有什么消息,还请您知会我一声。”他的姿态虔诚,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沈兰息不语,还在想事。至于知会不知会司月的,他倒是没有太多想法,只是纯粹地不想搭理他罢了。
司月察言观色,哪里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于是低眉顺目地同他解释道:“过去向陛下求娶周女郎之事非我所愿。”
沈兰息闻言倒是终于有了动静,抬眸睨他。
“我在太苑求学期间全仰仗周女郎对我多加照料,我才能有所学。我对周女郎珍重敬爱,却是并无男女之情的。”涉及周寅,沈兰息听得认真,“当日事出突然,一开始我只想到周女郎千万不能嫁给崔骜,不然她这一生便毁了。而您对周女郎有意,性格也好,我这才想着让您去试上一试。若您能娶了周女郎,那实在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沈兰息听他所言并不能判断出什么来,也不好说信与不信,总之听上去是还算挺通顺的解释。
“后来得知太子殿下也在,我这才急匆匆地赶去。”司月低声道,“我怕诸位争抢周女郎反而引来陛下不快,让陛下生出杀心,这才冒险入内求娶,给陛下一条退路。”
“退路?”沈兰息不太能够理解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并不知道司月口中的退路是何用意,但前面所说却都是听懂了的。
他深深感到后怕,因为细细想来,他父皇的确是能做出在几人争抢之下一怒杀了周寅之事。他父皇当日也那么说过。
“是,退路。”司月没有丝毫不耐烦,倒是悉心为他解释,“我毕竟是外人,终有一日要离开大雍,若我求娶周女郎陛下松口,她最后定要跟我一同离开大雍。一旦周女郎远离大雍,便不会让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再为她争夺,算是一条退路。”
沈兰息不由觉得他所言是有两分道理。
他倒不是不知或许司月有夸大其词之嫌,但当时司月的所作所为也的确是给了阿寅一条生路。
所以沈兰息最后还是道:“多谢。”
司月惭愧:“可我所作所为还是对不住殿下,抱歉。”
沈兰息虽然勉强与他化解心结,但要他笑脸相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冲着司月这份虚无缥缈的人情,他勉强道:“我会去一探究竟,若有了消息会知会你一声。”
司月看似无比感激:“多谢殿下。”
沈兰息没多留人,司月也识趣,自行离去。
待司月离开,沈兰息立刻问身边伺候的宫人:“可有此事?”
宫人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最终道:“是有这样的传闻。”
沈兰息顿时六神无主。
而司月从沈兰息那里离开后却并不是直接回宫,而是向沈兰亭那里去了。被送来大雍这些年他几乎没有与沈兰亭单独相处过,这位宫中艳丽的长相以及她张扬恣意的性格都让他联想到他所在的现实社会中那些难搞的女人们。
他对之敬而远之,但眼下又不得不利用她来获取一些信息。
只做面子工作,司月自信自己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沈兰亭听闻司月登门求见之事倒是好奇他所为何事,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倒不知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前来的。
她并未犹豫,令人传唤入内。
“公主殿下。”虽然身份相当,司月见人依旧微低了头,以示尊敬。
沈兰亭对他向来低姿态的行为都不大适应,不免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虚与委蛇道:“客气了,请坐。”她虽然身份尊贵,却并不盛气凌人。况且女郎们常说司月不大对劲儿,她都是放在心上了的,并不会因为生活安逸而有所疏忽。
司月对待沈兰亭则不像对待沈兰息那样装模作样,她是个聪明人,过多掩饰在她面前反而容易露出破绽,所以有话他就直说:“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问,还请公主为我解惑。”
沈兰亭微压眼睫,意味不明地笑起来:“究竟是何事需要殿下亲自来问我?”
司月直言不讳:“宫中传言,不知殿下可有耳闻?”
沈兰亭立刻就明白他说的是哪件事,她一直觉得此事荒唐,而这样荒唐的事能传遍宫中,其背后定然不简单。她虽然不擅长政治,但却擅长自保。
无论是哪些人之间的博弈,沈兰亭都不想参与其中。
这件事最差就是她父皇确实如传言所说的那样,驾崩了。她的确会为此伤心一阵子,大雍也会为此乱上一阵子。但日子总要往前过的,天塌了还有她大皇兄挡着,她只不过是从无忧无虑的公主变成了无忧无虑的长公主。
“宫中传言可多了去了,你说的是什么传言?”沈兰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问,心中琢磨起司月究竟是何用意。
想到这些她的确是头疼的。若是阿蕴她们还在宫中就好了,她就不用动脑子去算计这些。
司月抿了抿嘴,认真开口:“事关陛下的那道传言。”
沈兰亭没想到他竟然要问到底,一时间十分无言。她显然已经表现出对这件事情的回避,不知他是看不出来还是一定要问清楚。
“事关陛下,兹事体大,我也不知道啊。”沈兰亭慢悠悠地说道,总之她决心不参与其中,事情就不会波及到她。
“您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若您不知,只怕宫中也没旁人知晓传言是真是假了。”司月拿出同样的说辞同沈兰亭说起来,“若非事关我回乌斯藏国,我也不会来此处叨扰公主。陛下的太极宫外如今被太子殿下用守卫重重把控,不许任何人进出。我虽然已经与陛下辞行过,但将要离开,于情于理都该与陛下再见一面,好感念他这些年的爱护……可太子殿下如此,倒叫我不能,我只想从您这里听个准信儿,陛下可是真的……”
沈兰亭听得头大,不过也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还算合情合理的理由,但她也着实没什么办法。她对他无法辞行深表同情,但并不打算帮他什么。
于是她整理神色,端出一副痛心万分的模样:“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此事我当真不知,帮不上你什么,实在很抱歉。父皇那边无召我是不能去的,至于你说的这些我属实有所耳闻,但是真是假我也不知……若是真的,我该怎么办。”她说着说着假惺惺地貌似要垂泪,说了半天她非但没有流露出任何要帮忙打听一把的意思,反而需要人去安慰开解。
司月难得沉默。
他的系统在他脑海中沉默,片刻开口:“沈兰亭的确不好搞,你做的事太冒险了。”
不用系统说他也知道要从沈兰亭这里突破几乎没戏,所以他最终深深地看向沈兰亭道:“传言不可尽信,公主可以放宽心些。”
沈兰亭顿时收敛泪意端出微笑看他:“这话我也送给王子殿下。”实在很会气人。
司月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依旧很温和地点点头:“既然公主也不知传言真假,我便不多打扰,先行告退了。”他显示出十分的体面,叫人不好说些什么。
沈兰亭在心中轻轻舒了口气,总算将这多事之人送走。她忽然转念一想,很鬼使神差地问道:“若是真的如何?是假的又如何?”
司月本已经转了身要离开,闻言虽然并未回身却停下脚步开口:“若是真的,我自然要在此为陛下尽过心再离开。若是假的,便是陛下不见我,我也走得安心。”他的回答让人无从挑剔。
沈兰亭略眯了眼,最终貌似很是感叹:“王子殿下这份心意让我也自叹弗如。”
司月笑笑:“公主过谦,我告退了。”
不是他不与沈兰亭计较,是大雍大厦将倾,一朵温室中的娇花能有什么好下场?
沈兰亭这条路虽然没走通,但还有沈兰息那条。
而得到答案是必然结果,司月该为后路打算。他回到宫中特意修书一封送去谢家,信上写他将要启程回乌斯藏国,日后可能不见,希望离京前能与周寅特意见上一面,并约定了时间地点。
他自信最后一面周寅一定会来见他,而这就已经够了。
他并不是要与周寅告别,他会在那天带她走。
无论她愿意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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