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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无视钟二小姐楚楚可怜的神色,陆赐还在一本正经地直言不讳,什么“不该以貌取人”,“不可无凭无据污蔑他人”,“物品丢失可以报官”,“抓到小偷应扭送官府”……

        总之钟二小姐刚刚言辞不当的地方,他都说了一遍。

        最后,他还抬了抬手,指着染香阁一处挂着布匹的架子下头道:“那架子下面有一个耳坠,你可以看看是不是你的。”

        钟二小姐被怼的一句话也辩驳不出来,脸色涨得通红,但也只能让人去那架子下掏了掏,当真扒拉出了她的耳坠,大概是掉在地上被人不小心踢了过去,所以才一时没找到。

        事情的源头解决了,钟二小姐刚刚又被陆赐不留情面地“指点”了一番,此刻只觉丢脸至极,自然没有什么再待下去的心情。

        她带着自己的几个小姐妹神色郁郁地朝陆赐又福了福身子,然后便快步离开了染香阁。

        在离开前,钟二咬着银牙狠狠地瞪了沈良沅一眼,这狐媚子她定要找人查查,若是让她再碰见,饶不了她!

        与沈良沅一样,钟二只当陆赐是经过这里,看见她为难他人,觉得言辞不妥才站出来说话,是他本身性格使然。

        毕竟在这双梁城里,宁北王陆赐身份尊贵,军部重权在握,却也最是持正不阿,严气正性。

        待钟二一行人走后,站在陆赐身后的沈良沅终于走到他面前,学着刚刚看到钟二小姐福身的模样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轻声道:“谢谢王爷。”

        陆赐摇摇头,直言:“你没有错。”

        他说的直白,没有什么花哨的言辞,沈良沅却觉得自己有被这坦诚的言语抚慰到。

        陆赐将她的帷帽捡起来递给了她,沈良沅接过重新戴上,然后便听陆赐低声道:“我便不与你一同走了,免得日后传出什么流言,先告辞。”

        门外刚刚也围了几个看热闹的百姓,他若与沈良沅一起走,只怕会传出什么来,未婚女子在这个时候一般都是避之不及的吧?

        陆赐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沈良沅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走入冬日傍晚的夕阳里,被绚丽的光镀上一层金边。

        他身上的衣裳依然是千金难买的雪锻,黑色的大氅威风凛凛,他坦荡正直,肩背像挺拔的山脊。

        当他走入那片阳光下,像走入了另一个她全然没见过的世界。

        沈良沅的心里对陆赐一直多有感激,却也在他这偶然间的出手相帮下,恍惚意识到,她与他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强撑着气势对峙的人,陆赐寥寥几句,就能将人说走。

        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素袄,沈良沅在心里自嘲又无奈地笑了一下,这门离谱的亲事,她以前怎么还会想着万一能成?

        王爷刚刚说怕日后传出什么流言,听他的意思,应当也是不会娶她的吧。

        所以这就是一万个成不了呀。

        -

        陆赐离开染香阁,往东走了几步,突然又吩咐身边文竹:“你去暗中将沈小姐护送回府,我要去一趟李府,晚上再回去。”

        李沐骞的小儿子今日过生辰,他没想大办,就给他递了口信让他晚上过府一起用个晚饭,就当是给他儿子庆祝过了。

        到了李府,门房早就被打过招呼,见陆赐来了便赶紧将人引进府中,往李沐骞的院子去。

        门房:“大公子已经在等着您了王爷。”

        “嗯。”

        陆赐点点头,其实不用人引着他也能找到李沐骞的院子,毕竟从小到大也来过多次了。

        李沐骞的父亲是双梁城的府台,城里最大的官,与陆赐的父亲也是至交好友,李沐骞作为家里的嫡长子早早成了婚,夫人陈氏也是双梁城名声在外的陈家大小姐。

        如今他大儿子五岁,小儿子三岁,每年他们生辰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李沐骞都要请陆赐过府一聚,是以陆赐对李沐骞这院子再熟悉不过。

        不过他与李沐骞从小的情谊,在他面前是他最放松的时候,倒也乐得来。

        到了院里,李沐骞上来便搂着他的肩往屋里带,笑眯眯道:“快来快来,饭都上桌了,小家伙还念叨着你的礼物呢。”

        屋子里陈灵犀正在给小儿子擦手,见陆赐来了便笑着点头招呼:“阿赐来了。”

        “嫂子。”

        陆赐回以一笑,李沐骞比他长几个月,他便一直叫陈灵犀嫂子。

        从袖里拿出一个精巧的木质机关盒给过生辰的小家伙,陆赐摸了摸李沐骞小儿子李若的头,祝他生辰快乐。

        小李若才三岁,还是个奶娃娃,屁颠屁颠的抱着陆赐的手吧唧一口,便拿着他的机关木盒跟哥哥玩去了。

        屋子里的三人在桌边落座,李沐骞给陆赐倒了杯酒,先开了话茬:“你的那门亲事考虑的怎么样了?这些时候了伯父伯母的信应该到了吧。”

        “嗯,到了。”陆赐饮下酒,露出几分犹疑,“但我,还不知如何处理。”

        李沐骞见陆赐这副模样,眉梢微微一挑,笑道:“我记得,你之前说怕耽误人家姑娘,是想要拒绝的吧?”

        那日陆赐这么与他说过,然而他此番再一说,陆赐却沉默了一会。

        李沐骞心里来了点兴趣,这是有戏了?

        他当即便给身边的夫人使了个眼色,陈灵犀见状无奈地嗔他一眼,却柔声接话:“怎么了,是那姑娘有什么不好么?”

        陆赐没怎么想便摇了摇头:“不是,她没什么不好。”

        陈灵犀:“我听沐骞说她是普通人家出身,理县过来的。”

        陆赐抿唇:“嫂子知道,身份之事我并不看重,只是我一直未想过成亲,也不知要如何当一个丈夫,贸然答应便是不负责任。”

        他早先便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打算拒绝这门亲事,反正大家都不知道,沈良沅也可再择人说亲。

        然而今日在染香阁遇到的事情,让陆赐突然有些犹豫了。

        沈良沅微颤着纤细柔弱的肩膀与人对峙的画面好像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想起从理县回来的暗卫与他说的消息。

        这姑娘的身世十分简单,在理县出生、长大,十二岁父母相继离世后寄住到舅舅家,舅母看起来待她尚可,但邻居一个小姑娘说其实关上门来他们一家人都待沈良沅不好,要把她嫁给酗酒嗜赌的老鳏夫。

        陆赐觉得这大抵也是真的,不然沈良沅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突然这个时候独自到双梁城来寻什么亲事,毕竟她知道这门亲事已经有四年了。

        他突然想到,若是自己拒绝了这门亲事,沈良沅日后要怎么办?

        她看起来实在瘦弱,好像连跟人吵架都会红眼睛。

        李沐骞和陈灵犀看着有些出了神的陆赐,又相视一眼,哦,懂了,把问题全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姑娘什么问题都没有。

        李沐骞好笑的摸下巴,心里冒出一句话:如果这都不算爱?

        哦,这当然还不是,他再拱把火吧。

        感觉阿赐对这个姑娘倒是还有点特别的,只是在这方面,他这脑筋多少有点迟钝。

        李沐骞轻咳一声,又给陆赐倒了杯酒,开始忽悠:“我这个过来人跟你说两句。”

        “不会当丈夫不要紧,你夫人会调、教你的,我说的对吧夫人?”

        陈灵犀横他一眼:“愿意听的,那才叫调、教,不愿意的那叫两看相厌。”

        李沐骞点头,又看向陆赐:“我知道你愿意。”

        陆赐:……他怎么就愿意了?

        李沐骞一看他皱眉,塞给他一杯酒:“难道你不愿意?”

        陆赐:“不是……”

        李沐骞一拍手:“那不就成了?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陆赐握着酒杯一头雾水,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吧?怎么就解决了?

        他无奈地看了陈灵犀一眼:“嫂子,现在他的酒量已经差到两杯就会醉了?”

        李沐骞轻“啧”一声,又喝了一杯,嘀咕着“看不起谁呢”,然后终于正色了一些,拍拍陆赐的肩道:“我是真的觉得你不必那么想,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先婚后爱也行啊。”

        陆赐:“……先婚后爱又是什么?”

        李沐骞摆手:“这不重要,我的建议便是若你不讨厌沈小姐,不妨再好好想想,她一个人来寻你,看起来孤苦无依的,这门亲事她想要的也许不过是求个安稳而已。”

        “以你的责任心,我觉得即便成了亲,你也耽误不了她,当然,若她所求是别的,你再思量便是。”

        陆赐听了他的话,捏着酒杯边沿的手轻轻摩挲了片刻,半晌后终于是微微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这天晚上从李府出来,已是戌时末了,街上行人渐少,店铺都关了门,让冬日的夜晚显得有几分萧索。

        陆赐喝了酒,不觉得冷,迎着月亮一步一步回了王府。

        从侧门进,到院里时他问等在院中的文竹:“傍晚的时候路上可还有人找沈小姐麻烦?”

        文竹如实道:“刚出染香阁时便有人跟着她,我使了个法子,那人跟丢了,应该就是钟家的人。”

        钟二小姐的性格城里人都知道,怕是出了染香阁便找人查沈小姐了。

        陆赐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想了想,对文竹道:“明日让孙管家派个会拳脚的小厮去小院里,与那个小丫鬟一样跟在沈小姐身边。”

        虽然听孙管家说她好像不常出门,但钟家的人性格都不好,记仇,这段时间她身边还是应该跟个小厮。

        文竹应了声,又招呼下人给浴房里抬热水,待陆赐沐浴过后才退下。

        屋里陆赐只留下了一盏微弱烛灯,然后他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自己的匕首,与沈良沅那柄别无二致,只是上头镶嵌的宝石是深蓝色。

        他将匕首放在手里把玩了几下,眼神在灯火下明明灭灭,好像在想着什么。

        良久后,陆赐将匕首收好,吹熄了烛灯到床上躺下,闭上了眼。

        昏暗间,他想起今晚李沐骞满嘴胡说八道下为数不多在他心里留了印象的一句话。

        “也许从她拿着匕首来王府找你时,你便已经将她当作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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