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萧煜回眸看她，充血的异瞳中怒气盈天，犹如淬了毒般的阴沉从喉间溢出，语气阴鸷，“凭你也配与她相提并论？”
沈娉婷一颗芳心屡次遭萧煜践踏，早已碎的不成样子。
她摇摇晃晃地在丫鬟的搀扶下跌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之所以还能与萧煜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全都寄托与她对凤位的奢望。
可她身为女儿家，又怎么可能对情爱半点奢望没有？
前世她半生颠沛流离，最终沦落到寄人篱下，靠裴轻与沈熹微的施舍过活。
那般绝望的境地，她都能从沈熹微手中抢走裴轻的心，让位极人臣的裴轻一心只宠爱她一人，甚至在她的蛊惑下，就连沈熹微的十月怀胎诞下的嫡子都能狠心将她毒杀。
她重活一世，掌握所有人的命运走向，自称为天命之女都不为过。
可为何，本该独得上天恩宠的她，却连萧煜的心都得不到？
若换成裴轻，他定然见不得她伤心，见不得她落下半滴泪。
“萧煜，你无情无义，便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她等在园子里，直等到沈重下朝回来，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将今日之事一一告知沈重。
沈重倏然听闻李成被萧煜痛揍后，当众拎来丞相府讨要说法一事，便心知，沈娉婷有所隐瞒。
“不管阿兄如何不是，为他在背后做背书的都是丞相府，是父亲您啊！”
这番话说得有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萧煜不管不顾地在闹市便驳了李成面子，也着实没将他沈重当回事。
沈重沉吟片刻后，捋着胡须，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娉婷说道：“萧煜是枭雄不假，可他就像是一头野性难驯的头狼般，若不能收归己用，只怕迟早还要反咬我们一口。”
“父亲还不如早做两手准备的好。”
东周保住了，没有天子坐堂的东周却像是一块儿肥美的肉，引来各方势力的垂涎，沈重也不例外。
凭什么他年轻时为东周立下赫赫战功，这无主的江山就不能姓了沈？
他一面打着谋逆的主意，一面又惋惜自己只有沈娉婷一个女儿。
沈娉婷走后，裴轻收到管家递上来的请帖，是新任礼部侍郎小公子的百日宴。
管家笑说：“侍郎大人七十岁添丁，说这是天大的喜事，要大办，小人听人说，这京都有头有脸的官宦之家，他都递了帖子，咱们府上，是头一个受邀的。”
沈重并不觉得头一个受邀，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人家七十岁孙子都五六个，还能添丁，反观他已过不惑之年，膝下竟然只有沈娉婷这么个半路认回来的女儿。
往丞相府送请帖，不就是在嘲笑他无能？
沈重脸色阴沉地将手中请帖拍在桌上，头一回起了纳妾的心思。
沈娉婷知会过沈重后，便亲自去了一趟天牢，想要接裴轻出狱。
到了天牢门口，她自持身份，不愿进去，丫鬟小跑着给看守的牢头塞了好处，牢头倒也知情识趣，殷勤地问了他们人犯的名讳后，却告知道：“不巧，您来晚了。”
沈娉婷远远听见，心下一沉，只以为裴轻已然被太后处置了。
早在沈娉婷赶来天牢的前一步，沈熹微便遣人将裴轻从天牢接出来，送往林煮雨的军营中。
短短半个月的牢狱之灾，已然将裴轻浑身的傲骨都打碎了。
从边关初来京都，他谨小慎微，生怕稍有差池一步踏错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是沈娉婷温言宽慰他说：“我放着皇后之位也不要，便是相信裴郎能揭竿而起，给娉婷不世之荣华。”
她全身心的依赖他，还对他寄予厚望，糙汉如裴轻，寂寥多年的心被沈娉婷拨动，满心满眼除了她再装不下任何女子。
夜深人静时，他看着富贵如斯的丞相府，感慨沈娉婷养尊处优，这般尊贵，却丝毫不嫌弃他只是一介武夫粗人，毫不犹豫便答应下嫁与他。
他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爬上龙位，疼宠她一辈子。
可到底，这一场旖旎美梦，被沈氏父女亲手打破，大难临头时，他们将所有脏水全都泼在他身上，任他跌落泥沼，再狠狠踩上两脚。
天牢中，鞭刑都是最轻的刑罚，梃杖、炮烙、水淹都是家常便饭。
他被打碎的筋骨长了断，断了长，频繁往复至他彻底断了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不见天日的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活着，干干净净地走出天牢。
“我家姑娘说了，裴副将命不该绝，一身武艺不能遭奸贼迫害就此折在天牢中，裴大人若是愿意韬光养晦，从头再来的话，姑娘可以为裴大人安排去处。”
彼时，裴轻还不知救他出天牢的恩人是谁，便谦恭地行礼拜谢后，上了那丫鬟为他安排地马车。
马车上，他才想起追问恩人名讳，赶车的马夫笑道：“大人不知，我家主子乃前皇后，挽大厦之将倾，一手辅佐林将军退北狄数万强兵的沈姑娘啊！”
前皇后，沈姑娘？
乍然听到‘沈姑娘’三个字，裴轻还以为是沈娉婷良心发现，将他救出囹圄。
前缀却是‘前皇后’，他才记起，府中有下人调侃他道：“若是丞相大人早些与娉婷小姐相认，下嫁裴大人的便该是大姑娘了。”
他们口中的大姑娘，正是沈熹微。
裴轻承认是自己狗眼看人低，初来乍到时，分明自己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边关副将，竟然还暗自庆幸没有娶了冒牌货的沈熹微，反而攀上了沈娉婷这个金尊玉贵的真千金。
马夫不知他与沈熹微的过往，还在对沈熹微交口称赞。
“沈大姑娘可是救了我们京都数万百姓的命啊，若不是她力挽狂澜，坚持不肯和谈，力保京都的话，如今小老儿说不得早就死在北狄的屠刀下喽！”
裴轻闻言，眉梢眼角也染上些许温暖的笑意。
“那的确是大恩。”
马夫附和道：“何止是大恩，京都百姓如今正攒着劲儿要给沈大姑娘铸金身，建庙宇，供奉香火呢！”
裴轻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手掀起车帘，沐浴着渐渐回暖的阳光，颔首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的确该香火供奉，祈求上天护她万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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