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将仇报


  我诧异地看看她。

  她笑了笑,说从我上车就看到我神情不对,而且饿了两顿连饭都没吃一口,这能说明什么。

  我的一切竟然全都落在她眼里,这观察力太可怕了。

  她为什么会盯上我?

  我问那二十块钱是不是她故意给我的,她未置可否,很显然,的确是。

  然后她又劝我回家,说如果赌气离家出走,自己过不上好日子不说,还连累家里人四处寻找,要是父母因此出了什么事,后果是十分严重的。

  这更让我意外。

  完全不符合骗子的套路。

  或者,她是好人。

  那个时候我的世界里,人的分类只有好坏之分。白姐对我做的一切,如果没有其他目的,那她肯定是好人。

  长得这么漂亮,我更希望她是好人。

  但好人又怎么会对那个憨厚大叔出千呢?

  想不明白,我干脆不想这事了,等会吃了饭我就走,茫茫人海,说不定以后连面都见不到一次,是好是坏无所谓了。

  一边吃着饭,她一边有意无意地问我为什么会那么肯定黄毛作弊。

  或者,这才是她留我吃饭的目的。

  毕竟无论是她还是黄毛,他们这伙人肯定都想知道他们哪里出了漏洞。

  对我来说这不算秘密。

  我说我看到黄毛手抖了一下,而且当时那对隐牌也动了一下,所以肯定对牌做了手脚,应该是换牌。

  而我提前将余牌盖起来了,所以他不可能将换过的牌塞进余牌中,这样我的方法就会有效。

  我还得意地说我帮她倒水时我看见她袖子里的黑桃8。

  “白姐,那一局,你是出千了吧?”

  她夹菜的筷子停在空中。

  然后,她突然笑了笑,“你眼花了吧。”

  她不再问牌桌上的事,我也不想说她的不是。

  她问我以后是如何打算的。

  “找份工作,挣点钱呗。”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问我想做什么工作,说她在滨江有几个朋友可以帮我介绍一下。

  我摇摇头,说我自己找。

  我不断提醒自己白姐太危险了,一定要想法赶紧离开她,而且要离她远一点,更远一点。

  我相信她给我找的工作,不会是个正正当当的事情。

  饭后我要离开,走时我对她说,“白姐,以后别骗普通老百姓挣的血汗钱行吗?”

  她诧异地看着我,“比如说呢。”

  “白姐,像那个憨厚的大叔,他家里的人还眼巴巴地等着他带钱回去过年呢,要是他输光了钱,他家里怎么过年啊?”

  白姐微微笑了笑,“那你说说他为什么要坐在赌桌上?”

  这个我的确没法回答。

  我爸借高利贷坐在赌桌上,难道他不清楚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

  赌徒的心里谁都理解,想翻本。

  赌徒的行为谁都不明白,不计后果,越输越要上。

  坐在赌桌上时,哪里会想到自己的亲人。

  白姐又道:“你不懂世间险恶,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我不以为然,眼见为实,我亲眼看到的一切,你还想狡辩什么。

  不想和她争辩,我得立即离开。

  反正我口袋里有了五百块,足够我找到工作之前的开支了。

  说了感谢的话,然后告辞向门口走去。

  在门口时她叫住我,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

  “黄毛一伙是当地人,你一定要小心。遇到危险时打这个电话号码我可以帮你,但有个条件,从那时起你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我知道她是好意,但十分讨厌她这种盛气凌人的样子。

  我不相信有那么巧就遇到黄毛那伙人了,我更不相信自己还会找她帮忙。

  于是故作认真地将纸条折起来,放进口袋。

  走出餐厅,我直接将纸条扔了。

  走在滨江的大街,看起来果然比潼城繁华得多。

  没有黄毛一伙骗子,没有白姐那高高在上的脸色,我觉得自己很自由、很轻松也很安全。

  不过心里总对白姐有点遗憾,我喜欢她的漂亮,感谢她的帮助,可你怎么会去当坏人呢?

  特别是想起她最后那句话,如果打电话给她,就必须听她的话。

  这让我想起了港台片中的马仔。

  让我当她的小弟,然后帮她骗人。

  “我以后有本事了,专门收拾你们这些骗子呢,居然还想让我跟你们同流合污,真是……”

  走在滨江广场,有很多招工小广告。

  打了好几个电话,不是骗子就是过期了。

  我又问了好多店家要不要招人。

  最后只有餐馆要招临时工。

  他们要身份证,说还要把身份证放在他们那里,以防止员工偷了东西跑了。

  我没带身份证,我也不愿意在餐馆做。

  天越来越晚,我开始找住的地方。

  问了几家酒店,一百块左右的房费吓得我立即转身就走。

  从兰苑酒店出来时,我突然看到那个憨厚大叔。

  他看到我一脸惊喜,跑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小兄弟,今天全靠你帮忙我才没被那伙人骗啊。”

  他情真意切的样子让我感动,我觉得在火车上做的一切真是值得的。

  他问我是不是住在这个酒店了。

  我说这酒店太贵了。

  他说他刚好也要去找住处,他指指街对面的招待所,说那个招待所不仅价格便宜,而且条件还不错。

  我深信不疑,跟着他到了那边,结果价格比刚才的酒店还贵了二十。

  见我有想离开的意思,他说我们两个人住个标间,每人60,这样想价格就合算了。

  这个算术用在小孩子身上可能有用,我说刚才那边每个才50啊。

  他哈哈一笑,神秘地指了指招待所的三楼,“等会带你上去,你就知道钱花得值了。”

  三楼的位置有个小招牌,写着沙舞歌厅。

  沙舞在某个时间很流行,据说你看中舞池的女人给十元钱她就陪你跳舞,舞池几乎没有灯,然后你就可以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那时我不懂,也不相信他一个农民叔叔还能到这种地方跳舞。

  我依旧不愿意,他就说今天我帮了他,今晚的住宿费他给。

  我等他写了房间,还是将60元给了他。

  毕竟他今天最终还是输了不少钱。

  招待所没有电梯,经过三楼时,传来《何日君在来》的舞曲,里面暗黑,门口朦胧的灯光下站着几个穿得妖艳的女子。

  “小哥,进来玩嘛……”一个女人挑逗的冲我们叫道。

  大叔嘿嘿一笑,我赶紧向楼上走去。

  我心想原来大叔好这一口。

  除了好赌,竟然还如此好色。

  坐在房间里我们开始聊了一会,他说他姓郭,家在离滨江七十多公里的乡下,那里每天只有两班车,所以今天只得住在滨江。

  他充满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能看出黄毛出千。

  问题其实和白姐差不多,我如实相告。

  他问我还看出有没有其他人出千,我说没有。

  虽然我知道白姐出了千,但她帮过我,我肯定不会说出去。

  何况这个时候他就算知道谁出千了,他又能怎样呢?

  过了一会,他说他突然想起要给家里的儿子买个玩具奥特曼,说要出去一趟,要我别等他。

  很久他都没回来,我也猜测他是到三楼舞厅去了。

  我很疲倦,洗了澡就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早上。

  我想穿衣服时,突然发现那件羽绒服不在了。

  为了买这件羽绒服,我向我爸保证半期考试成绩进入全班前十。

  为了成绩进入全班前十,我不仅第一次认真学习起来,而且还用上了我在魔术书中学到的手段。

  我爸掏钱时,脸都绿了。

  因为这件进口名牌羽绒服价格是我半年的生活费。

  在学校穿着这样一件衣服可以炫耀整整一个冬天。

  这么贵重的一件衣服,竟然不在了。

  不仅如此,连我的加绒运动裤也不在了。

  我还想到一件更恐怖的事情,我的钱全部放在羽绒服里。

  我腾地从床上跳起来。

  看向另外一张床,乱成一团的床上,根本就没人。

  是郭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了,而且把我东西偷走了!

  赶紧拿起电话打给服务台,问我的衣服怎么没在了?

  对方一听这话,反倒是笑话我,“你连自己的衣服都看不住吗?”

  我问和我住一起的那个人到哪里去了。

  他说那人很早就走了,走的时候给酒店的人说让我多睡一会,不要叫我。

  我气得大骂。

  我万万没想到,郭叔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一个龌龊的小人,一个肮脏的小偷。

  人心居然如此险恶。

  我还是太嫩了,根本不懂社会的阴暗和人性的丑陋。

  此时我才觉得白姐的话没错,我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但是骂归骂,这可是寒冬啊,我不可能穿件内衣就出去吧。

  就算我可以让服务员帮我买,但我身无分文,怎么买衣服?

  我差点气哭了。

  最后不得不拿起电话,打给白姐。

  虽然昨天那纸条我扔了,但我还记得那串号码。

  电话对面传来白姐慵懒的抱怨,“这么早打电话,有病啊。”

  “白姐,是我。”

  “说名字,不然我挂了。”

  “白姐,我是简单。”我赶紧回答,生怕她真给挂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简简单单,你不是把纸条扔了吗,怎么还可以打电话找我。”

  我呆了呆,她又是怎么看到我把纸条扔了?

  为什么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白姐,我记住号码了,所以就把纸条扔了。”

  “哦,原来这样啊,你记性真好,那你记得我说过你如果给我打电话的话,以后就得听我的。”

  “记得。”

  “说吧,有什么事?”

  “我在国发招待所,请你帮我买套衣服给我送过来一下,钱我以后还,一定会还给你。”

  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她笑了,笑声特别爽朗。

  我听在耳里却特别刺耳。

  “简单,你真简单啊,肯定是被你说的那个憨厚大叔给耍了吧。”

  我又是一阵惊奇,她又怎么会知道我是被姓郭的骗了呢。

  “白姐,那是个人渣,要是以后遇到他,我一定不会饶过他。”

  “别说大话,你一个小屁孩打得过他吗?”

  我哑口无言。

  白姐说现在商店还没开门,让我先安心睡觉,等她也睡舒服了,然后去商场买了衣服就过来。

  虽然听她说得轻松,可我一点也放心不下。

  我不敢确定她会帮我买衣服,然后送过来。

  我的担心很快就应验了。

  我在惶恐中度过了两个多小时,酒店的人过来问我要不要续住,如果续住的话,赶紧去前台交钱。

  而且他们的口气十分恶劣,好像认定我给不起钱一样。

  那个住宿部的经理打了几次电话,口气里还带着威胁。

  我说你别急,还没到十二点呢。

  但是十二点的时候,我依然没看到白姐的影子。

  这时,我知道白姐是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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