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这巴掌把秦荣连打懵了。

秦荣连嗫嚅着双唇:“爸?!”

老爷子平日里虽然是严厉,但也极少打孩子,或者说极少动怒到这等地步,这一巴掌下了不少力道,把秦荣连的半张脸都打红了。

秦老爷气的声音都微微翕动:“谁给你的胆子羞辱长辈,你明天同我一起去西郊,去给你刘叔磕头认错。”

看看。

要你乱说话,被打了吧。

活该。

婉君在心里笑了一下。

她就知道,只要提起她那个死了的爹,家公一定是生气的。

老爷子最讲义气,也最在乎朋友之间的情谊,是断然不会容许别人羞辱自己过世好友的。

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行。

婆母也劝着说:“是啊,你说什么不好,你非得说这个,你就和婉君认了错吧,你认错了,说不定婉君就心软了,就让你带沈姑娘进来,你们也不必离婚了,不是吗?”

秦母疯狂的给秦荣连使眼色。

秦荣连感觉百口莫辩,他低着头说:“我…你…我对婉君不是那个那个意思…!离婚也不过就是几句气话…!我没想真的离婚!我刚也只是…”

——只是几句气话。

——本想日后给婉君道个歉,却不曾想被婉君步步紧逼,乃至于说错了话。

婉君就问他:“是气话还是真话?你可别自误误人,你几句气话,我倒儿是当真了。”

秦荣连艴然不悦:“你又要如何?难不成要我为了几句气话,给你磕头下跪不成?”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可他的尊严就是不允许自己和刘婉君道歉。

今天要是换个人,秦荣连说不定真就老老实实认错了。

他和谁都能低头。

但唯独和刘婉君不行。

婉君重复他的话:“下跪磕头?你真会吗?”

秦荣连拒绝:“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跪女人的道理?”

婉君笑话他:“那不就结了?”

“你连我爹都敢辱,还会在乎我怎么想?你今日提我爹,就是欺负我爹死的早,我没娘家靠!可我今日还就非得为我爹争口气离婚了!”

婉君说的大义凛然。

这个年代,她要是说她自己想离婚,又在秦家待了这么许多年,总归会被说句没良心的。

可搬出她爹就不一样了。

秦母见她真铁了心要离婚,转头就轻轻的拍打秦荣连:“儿啊,你快给婉君认错啊!你怎么就死倔呢!多划算的买卖啊!”

秦母是蠢,但不是傻。

——她自然知道,婉君在她还能得空偷闲打麻将。

——婉君若是走了,让别人管了这个家,她哪里能有这么多闲工夫?

一个家里,有人潇洒,就一定有替大家承重的那个人。

而婉君就是那个人。

秦母讨好婉君:“婉君啊,荣连的话是不好听,但他有句话倒也没错,你就这么走了?女儿怎么办?你一个女人要怎么过?”

婉君摇摇头:“我卖吃的,我自力更生,怎么样不能活下去?难不成这世道还真容不下我了?”

婆婆自己离开男人过不下去,就觉得婉君也是个离开丈夫就活不下去的人。

婉君是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的人。

——人啊,但凡遭遇过一次大起大落,你就不会把那些世俗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依傍了。

——票子、房子、或者是健康,才是最为最重要的东西。

——左右不过就是一个男人,他想要怎样就怎样。

——若整天为了他哭来哭去的,把他对自己的情意看的比天都重要,那有朝一日他对自己恩爱不复的时候,岂不是天都要塌了?

凡事都有它的生命周期,人也好,天也好,都会行一个大运,那么爱情婚姻也是如此。

大运会变,人和爱也会变,你能拥有的,都是暂时拥有的,它随时都有可能离你而去的。

唯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坚实的底气和依傍。

秦母又说:“这女人还是得有个男人在身边,你说这日子,谁家不是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嘛,何苦来哉呢?”

婉君把话推回去:“妈妈,若今日是爸爸想要和你离婚呢?你会如何?婉君实在年少,想听听妈妈的高见。”

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是永远不晓得疼的。

与人说话,别听他们说什么,你就把话绕到他们自己身上,听听他们如何说,就能恰到他们的错处了。

婉君一直是个聪明的。

可无奈上辈子犯了个糊涂事,就是哉到了秦荣连身上,以为她的付出总会有回报。

秦母尴尬的说:“这不是还没发生在我身上吗…?”

——这话让她咋接啊。

——说不行,儿子不高兴;说行,丈夫不高兴。

说完秦母默默看了一眼自家老爷子的脸色。

婉君阴阳了一句:“看来妈妈也不懂,既然妈妈什么都不懂,那爸爸怎么看呢?”

她又把话推给秦老爷。

秦老爷看出来了,婉君真的是铁了心了,想到这些年她也为了这个家劳碌了许多,忍不住嗟叹了一声。

秦老爷道:“婉君,你再想想吧,离婚这件事是万万不可的,爸知道你生气,咱们要不就说到这里,明天爸爸一定让荣连给你道歉。”

婉君知道这个意思。

这是打算糊弄她的意思。

多年相处,婉君了解这个家的每一个人。

婉君就也跟着叹:“爸爸,你可知落子无悔,我和荣连的夫妻情分,怕是也只能走到今遭了……”

婉君知道离婚不能急于一时的。

不过她又想:为何离婚不能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呢?为什么非得要长辈同意才能离婚呢?

哎,婚姻不过是吃女人。

不过说起来。

——都闹到这个地步了。

——为什么这个系统还不出现。

——难不成手里的钱,还有自己刚才脑海里的积分画面,都是一场梦?

应该不会吧?

这时,秦荣连突然开口问她:“婉君,想离婚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我,而一直是你,对不对?”

秦荣连这会儿才意识到一件事。

打今儿带回沈怡萍开始,自己一直在被婉君激怒,从而造成现在的失态。

婉君否认了:“你今儿个若是没带回沈姑娘,我就永远不会和你开口离婚。”

“因果在你身上,而非我,你莫要混淆视听。”

踢皮球谁不会?

秦荣连的呼吸,有一瞬的凝结。

他试图和婉君再次商量:“离婚是万万不可能,若是和你离婚,再娶怡萍进门,你知道会让多少人说她的闲话吗?”

只为了这个?

婉君就反问:“你带回她,她就不会被说闲话了?既然喜欢,何苦不给她一个正当名份?”

秦荣连:“……”

“好了好了,又吵起来了。”

秦老爷和秦母一起来劝。

秦荣连说不过婉君,他往日富有涵养的面具,在此刻碎了一地。

他道:“我不过是做了一件男人的事情,我救了心爱的女子,想带她到家里一起生活。你们尽管骂我,也尽管笑我,  可为何要把我当成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又为何要百般指责我?”

秦荣连说着说着就上了头:“我说婉君的爹,的确是我不对。可婉君这样说我,她就是对了吗?”

不过就是带回心爱的女子,又不是做了犯科的事情,怎么会到了这般千夫所指的地步?

秦老爷无语凝噎:“这是一回事吗?你先是带姑娘回来,又要和她离婚,现在还说她无父无母。你挑起的祸端,人家就不能回嘴?”

婉君有些诧异:怎么重来一世,家公竟这么能说会道了?

看来她那个死了数年的爹还真是有奇效。

秦荣连实在是委屈:“她的确能回嘴,可我是她丈夫,她如此不给我脸面,叫我好生难受。”

“难道这家就不能有一个能依着我的人?”

秦老爷是真的生气了:“谁不依着你?你说啊!这个家谁不依着你?!”

老爷子的拐杖在楠木地板上敲的咚咚响。

秦荣连彻底无言:“……”

这场「人心」和「斗嘴」的战役中,秦荣连输了个一败涂地。

婉君心想:我的确也不是事事都依着他,可他若是因为这样就去外面找贴心人,他也只是一个分不清主次的男人。

秦荣连还欲解释:“我……”

这次却被秦老爷打断了。

秦老爷许也是累了,敲了敲拐杖:“别说了,你还想对婉君说什么难听话?!若是学不会说话,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秦荣连嗫嚅了双唇,看了一眼秦母,又看了一眼婉君,最后冲红了眼跑了出去。

秦母追了出去:“儿啊!我的儿~!”

婉君也想追去看看,这人到底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但她又不好意思留下家公一人。

秦老爷挥挥手:“你想去就去吧,有什么话你们私下里吵开了,也许会更好。”

婉君离去的脚步一愣。

怎么可能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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