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消沉
入夏之后，太阳落山的晚，夕照炎热，长征医院外的树叶蔫头巴脑，知了的叫声一阵又一阵地响。
徐归舟和李妮下班赶到医院的时候，门诊已经结束，病人少了很多。小周住在外科病房，门外还有两个消防员等着，都是队里的，穿着工字运动背心，长裤上沾了黑色烟灰，显得有些肮脏，他们一下午跑了任务还没来得及清洗，走近了还能闻到汗味。
路过的病人和家属都有意避开两人，还有人不加掩饰地露出嫌弃的眼神。
徐归舟和李妮走过去首先问任务情况和小周的伤势。
两人马上把出任务的详细情况说了一遍。下午两点的火灾报警，地点是一个老式小区三楼，火势蔓延的很快，幸好这个时候是上班时间，被火势波及的三户人家，只有一户家中有人。但不巧的时候，起火源头的那户人家房子里有人。消防员一面用水枪救火，另一面几个冲锋队员从正门进入室内营救。
但要进门的这家防盗门很坚固，破门花费不少时间。
火焰在室内蔓延燃烧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现在上班时间，大概率留在房里的不是读书的孩子，就是老人。消防员都很着急，破门之后，室内火势勇猛，比想象中更大，众人立刻进行抢救，分别从主卧次卧各发现一个孩子，一人背一个出来，小周救的那个孩子年纪更小，出来之后抢救时发现已经没了呼吸。嘴里鼻腔里都是黑的，应该是窒息死亡。
“还有个孩子送到医院，没一会儿这家的家长就来了，死的那个孩子是这户人家的侄女，等把女孩的父母叫来，两家人家当场就吵了起来，惊天动地，就差把医院给砸了，随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烧到我们这里来了，非说是我们救援不及时，耽误了几分钟，才让孩子死了。”说到这里，年轻的消防员脸上又是愤慨又是委屈。
“背女孩出来的就是小周，他出门的时候被书架砸到，手臂整个都抬不起来。到医院还被两家的家长追着闹。”另一个消防员接着说，“当时场面太难看了，指导员来了之后和这两家的家长谈过了，但是对方根本不领情，说什么要走法律程序。”
“法律程序？”李妮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走什么法律程序？”
“说我们救援不力，要去法院告我们，申请赔偿。”
消防员说完，四人都沉默了一下，既觉得荒谬又有一股憋闷的气愤。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徐归舟说，“无理的要求不用去理会。”
“救援遇到的事多了，有热心帮忙的市民，也有不讲理的人，这些我们都能理解，但是理解归理解，碰上了心情总归不好，当时把人背出来发现已经窒息死亡，小周的脸色有点不好，谁和他说话都听不进去，一只手都动不了了他没感觉，牢牢抓着那个女孩的尸体。我觉得他可能受了不小的刺激。”
徐归舟安慰了两人几句，和李妮拎着果篮进病房。
两人间的病房，另一个床铺空着。小周一手被绷带固定住，闭着眼躺着，眉头还轻轻拢着，看着苍白又憔悴。
进门的时候，徐归舟看见他睫毛动了动，应该是没睡着，可是她们进来这一会儿，他也没睁眼，大概是不想说话。
徐归舟和李妮稍稍坐了一会儿看小周没醒就走了。
回家的路上走了一小段，李妮还忿忿不平，“我刚才又去打听了一下，家长这样闹是有原因的，起火原因应该是小孩在家纵火，火场调查结果出来，保险不会理赔，这两家才急了，就盯着我们消防。”
徐归舟皱起眉，“这些我倒不担心，规则章程都在那里，他们再蛮横，也不能无视法律法规，倒是小周的情况……刚才病房里他醒着呢。”
李妮说：“这孩子也太倒霉了，跳楼自杀的事才过去没几天，怎么又让他碰上一次。上次那个是在他手里挣脱，这次背出来又已经窒息死亡。也难怪他受打击，原本多活泼开朗的人，现在都消沉了。”
徐归舟心里也不好受，小周是队里最年轻的队员，20出头的年纪，搁在城市家庭里，真的还就只是一个孩子。
别的同龄人还在享受青春，他已经担负起救援的责任，她记得，小周第一次出任务回来，在办公楼下碰到，这个大男孩咧着笑，露出一口不是很整齐，但是雪白的牙齿，笑地很满足，说，“我读书不好，手艺也学不来，从小家里人就说我笨，今天能救到人，觉得特别高兴和满足，我也不是没用的。”
想到这些，她鼻子有些发酸，李妮说到这里也意兴阑珊，两人分别各自回家。
起火的那户人家说到做到，又来闹了两次，造成的影响很不好，队里气氛消沉。曹队和指导员开了一次会，给队员进行思想指导。过了三天，小周回到队里，骨折的手还没有好，但是家长三天里跑医院找他闹了两次，虽然有医护人员拦着，他也没法好好休息，经过医生批准，回到队里修养。
小周一下子性格变得沉默起来，待在宿舍里也不出来。
徐归舟想到杜竘可能有帮助，见到曹队的时候提了一句，“曹队，明天就是杜医生来的日子，让小周先去吧。”
曹队说，“你都想到我能没想到吗？但是这周不行。”
“为什么？”
“杜医生去被邀请出去参加交流会，这周不会来队里。”
徐归舟“哦”的回应，等曹队走了，失望地回自己办公室。
下班回到家，她先用电热水壶烧热水，这个时候脑子里翻来覆去在滚着一个念头，杜竘不会是因为她不是他一见钟情的对象，就放弃了消防大队的工作吧？
水开的提示音响起，她一下从着念头里跳出来，怎么会呢？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吧。
但是仔细一想，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杜竘自己亲口承认，接消防大队的工作，是因为当初以为她救了他。
徐归舟想到小周的状态，咬了咬牙，拿起手机给杜竘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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