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躯体所有权
迟冬早早离席，并不知道他走后餐桌上发生的对话，也根本不在乎。
他一溜烟蹿回到自己的小豪宅里，扑进柔软的大床里翻滚几圈，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这才抬起手腕研究那手表形状的光脑。
目光堪堪扫过光脑，一段深埋在原主脑内的记忆猝不及防闪过。
在记忆中，原主以前也有过一枚光脑，是在拾荒的时候捡到的废品，很旧很脏，看上去可能是十几年前的淘汰款，没想到居然还能成功开机。
没有绑定帐户，原主没办法登进光脑进行复杂操作，只能开机关机、进入星网浏览器，且运行起来迟滞卡顿，一个网页刷新三分钟，主打的就是逼死急性子。
不过对于一个物欲极低的小孩子来说，能得到一枚属于自己的光脑——就算是捡的，也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原主非常珍惜这枚光脑，宝贝一样戴了摘，摘了戴，最后也没舍得戴在手腕上去拾荒，珍而重之的将其放置到隐蔽的地方，每天看一眼，都能感到无比的满足快乐。
后来母亲过劳病重，原主不得已将其低价卖给器械回收厂，以换取足够的水粮。谁料售卖饮用水的商家看他年纪小好骗，用没过滤处理的低辐射水替换了原本的纯净水。
低辐射水普通人喝了轻则腹痛腹泻，重则高烧呕吐，更别提从小身体就差的原主与重病的母亲，一瓶水两人分喝了，母亲没救回来，他也险些死在出租屋，还是来催租的房东及时报了警，原主才勉强捡回来一条命。
而后商家被捕，真相大白，原主得的赔偿金付了医药费，抵了租金后所剩无几，等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无人料理的母亲尸首都已经臭了。
共情是人类的天性，迟冬也不例外。他仰躺在床上，翻阅着原主的记忆，越看越觉得胸口堵得难受。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这就是小说里的炮灰吗？尝尽了人间疾苦的前半生被寥寥几笔概括成‘穷酸’，后半辈子也只能充当主角美好生活的对照组，作为永远不受待见的工具人潦草离场。
迟冬摆弄着光脑，反光面上倒映出来陌生的瘦削面孔。
“你去哪儿了呢？”迟冬喃喃道：“也像我一样，去了新的世界吗？”
漆黑的瞳仁与他对视，无人应答。
迟冬叹了口气：“抱歉啊，短时间内我也找不到离开的办法，只能继续以你的身份活下去了。”
“不过你放心，我虽然不能保证带你混个风生水起，但挣脱原本的命运，离这些脑袋有坑的主角团远一些还是可以的。”
“运气好的话，也能赚点大钱，找个大美人当老婆，快活一辈子——对了，我记得你暗恋周韶来着？应该不介意我也找个男人吧？”
迟冬絮絮叨叨了一阵，仍然没有回音，便收了光脑，坐起身打算修炼。起身的一瞬间，他眼前一黑，额前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了。
下一秒，一点细碎的声音扫着灵魂飘过。
‘你好。’
声音轻轻软软的回荡在脑海里，飘渺得像是迟冬自己臆想出来的。
他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这是原主的声音，试探道：“你好？”
“你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吗？”
‘是，’他道：‘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什么意思？”迟冬心头一紧。
‘这只是我的一缕残念，我真正的魂魄已经消散了，’那个声音带着几分释怀的洒脱：‘我窥见了这个世界的真谛、看见了我的未来，我无数次试图摆脱这一切，但这是不被允许的，书里的法则桎梏着我，很快我就会忘记一切，重蹈覆辙。’
‘我已经苏醒过太多次，又沉睡、死亡过太多次，’他说：‘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所以我献祭了我的魂魄，从书外的世界牵引到了你的魂魄......很抱歉，原谅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牵扯进来，但你是我唯一能感知到的异界魂魄，我只有这一次机会。’
那道声音笑了一下：‘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小可怜，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你七零八碎的魂魄拼凑完整。’
迟冬的大脑疯狂转动，消化吸收着原主这一番话的信息，最后艰难的扒出重点：“是你救了我？”
师父说过，雷劫会把人劈得魂飞魄散，他本该已经死得干干净净，却误打误撞被这个小说里觉醒的炮灰捕捉到残破的灵魂，一点一点修补整齐，这才能再度苏醒。
‘算是吧，’他道：‘也算是我在自救，我想解脱，又不甘愿就这么死去，所以我找到了你。’
‘作为异世魂体，你不会受法则的影响，是唯一一个可以破坏剧情走向的存在，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身体，代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我会的，”迟冬低声道：“谢谢。”
‘不用道谢，我这具身体......体质弱得一塌糊涂，又不招人待见，你肯接手这个烂摊子就已经很好了，’声音越来越轻缓，最后变得有些虚幻：‘力量就要耗光了，我该走了。’
“再见。”迟冬与他告别。
这一句后就再没能等到回音，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迟冬感觉到从穿越以来的一点违和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体与灵魂契合得像是原装一样，很显然那一缕原主的残魂已经彻底消散了。
迟冬怅然若失的坐在床上，耳边静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原主魂飞魄散了吗？
迟冬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得到，原主并不畏惧死亡，他对于能摆脱这种重复悲剧的宿命感到愉快、庆幸。
应该算是解脱吧。
那么多小说，难道所有的炮灰都像他这样，在不受控的重复经历悲剧与死亡吗？有几个人能觉醒？又有几个人能像他这样寻求解脱？
这显然是在迟冬的理解范围之外。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盘膝而坐，闭上眼睛驱动着功法运转，源源不断的吸收空气中的灵气，纳为己用。
既然原主牺牲了自己换来他重活一次的机会，他更没有道理摆烂躺平，早一天恢复实力，就能早一日离开这里、远离主角团，如原主所愿，重启一份崭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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