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互相折磨一辈子
昌宁元年八月,霍晚绛以霍思音之名,身着新制成的谒庙服正式举行封后大典,载入史册。
凌央虽如他所言未再主动见她一面,可他到底为她杜撰了一个响当当的新身份。
霍思音,武安侯霍云与刘伶长女,昔年云中大乱,刘伶于战乱中早产生下一女,却不慎遗失,多年后方认祖归宗。
而从前那个“死掉”的文昭皇后霍晚绛,也由霍家长女变为了霍家次女。
这样的说辞只能骗得了长安以外的人,骗得了千百年后的后世人,无人知凌央的两任皇后皆为一人。
……
有儿女在身旁,霍晚绛在宫中的日子不算无聊,她和凌央当真有很久没相见了。
凌央身体恢复好后,便一头扎进堆积如山的国事之中。他向来勤勉,如今更胜从前,霍晚绛睡不着时总会远眺无极殿方向,那里同样亮着如昼的光。
每当这时她总会幻想,即便凌央将两年前的场面再上演一遍,再允她一次无上的自由,她也不会选择离开了。
人有了羁绊,有了牵挂,有了执念,有了仇恨……便彻底与自由无缘。
大晋历代皇后除卫后外,生前从未得到过贤德的名声。皇后都比帝王更能熬,她们的巅峰,往往都是等待帝王驾崩后垂帘听政开始。
霍晚绛明白,她现在要做一个世人眼中的贤后。
要争贤德之名,第一条便是不能善妒。是故在昨日,她精心挑选了二十位美人送去无极殿,这还是半年来她和凌央第一次接触,至于凌央是何反应,她并未关注。
宫中的桂花又开了。
秋意渐浓,初秋的暖阳适宜外出走动。待孩子们课业结束后,霍晚绛命宫人抱着小女儿、带上几个孩子一同进了桂园。
卫然和卫岚年年都念叨着桂花糕,年年都因各种状况没做成,今年,她再拖延不得。
更何况随着她们二人又长了一岁,知事不少,卫骁整整一载未回,即便不用她特意命人去草原上彻查,大晋人人都笃定卫骁必是死了。死这一字有多沉重,卫然和卫岚小小年纪便被迫领悟,全天下最好的阿父,再也不能陪着她们长大。
桂园。
“念儿,不得胡闹,连我都抱不动陟君,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抱她?若你们兄妹二人都摔着了怎么办?”
霍晚绛和凌央的小女儿被他取名为陟君,封华昭公主。陟,有登高晋升之意,在她看来,陟君名字的寓意甚至比念儿这个太子还要好。
陟君现在已经一岁多,她刚学会走路,长得白白胖胖的,比她的哥哥姐姐同岁时要康健不少。
凌念见她不断仰头张望树上的桂花,才临时起意想抱着妹妹去摘花。
这一抱就遭到了霍晚绛的皱眉训斥。
霍舟主动蹲在陟君身前,双手搂过她:“太子,我来吧,我抱得动。”
霍晚绛刚想开口提醒他当心些,桂园深处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不必劳烦霍小公子,朕来。”
竟是凌央。
霍晚绛无可回避,率一众孩子、宫人齐齐向凌央行礼:“陛下长乐未央。”
她始终低垂着眼,姿态谦卑,身形袅娜,礼数上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最先闯入她视线中的是凌央月白色的下摆。
“皇后,起身吧。”
霍晚绛喏了声,一抬眼便与凌央四目相对。
许多个日夜没再相见,她惊觉凌央眼上位置凹得明显,却并不显老,浅浅一条凹痕反倒为他一双惊世卓绝的眉眼更添深邃。
而凌央同样在目不转睛注视着她。
他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她病气虚白的脸庞,滚烫的目光激得她竟是想落泪,最终到她发间银丝时,他迅速挪开了眼。
他转身便半蹲在陟君身前,捏了捏陟君的小脸蛋:“想不想要花?”
陟君尚在牙牙学语阶段,大人说的话倒是能听懂不少,听凌央一问,她美滋滋地笑着点头:“呼呼。”
孩子口齿不清,每次说“父皇”二字时,总是说成呼呼。
凌央一手便将陟君轻松抱起:“好,想要哪朵自己摘。”
他臂展极长,力气也大,轻松就能将陟君举到桂树枝下,陟君只需要伸伸小手就能摘到桂花。
小孩子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陟君才刚摘了几朵捏在手中,很快便挣扎着想下地和哥哥姐姐们玩。
凌央浅笑着把她放了下来。
霍晚绛叮嘱姒萱:“公主手上还握有花,看紧点,别叫她不小心吃了。”
纵使没有抬头直视天颜,姒萱也能感觉到凌央的脸色在松开公主那一刻,骤然阴戾了几分。
她要赶紧带着公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刚萌生这个念头,一众人果然听到凌央轻飘飘的质问声,声量虽小,可每个咬字都森冷无比:“皇后,擅自往无极殿塞人,你可知罪。”
姒萱和小樱面面相觑,忙和其余宫人将孩子们领了下去。
霍晚绛就知道凌央不会莫名其妙现身桂园,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毫不犹豫跪下:“臣妾知罪。”
凌央垂眸凝视:“即便你贵为皇后,也不可擅自揣测圣意。”
霍晚绛闭上双眼:“请陛下降罪。”
凌央却只不冷不热给她留下一句话:“今夜无极殿,由皇后侍寝。”
……
黄昏,椒房殿。
小樱和阮娘正在用特制药汁临时将霍晚绛的霜发染黑。
“娘娘,陛下当真要您过去侍寝么?”
小樱得知此事不安了整整半日。
霍晚绛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变回乌发靓丽的模样,除却气色差了些,倒也勉强能入凌央的眼。
她缓缓抚上自己的眼角眉梢:“君无戏言,他只说过不会再主动来椒房殿,却没说过不让我去无极殿。”
她扯出两根未染上色的漏网之鱼:“这里也染了,免得陛下看到我未老先衰,倒了胃口。”
待她收拾好一切,临出发前,又往唇上抹了淡淡的胭脂提气色,长安城都入夜了。
霍晚绛这才起身:“走吧。”
无极殿。
凌央看到霍晚绛的乌发恢复如从前,眼底闪过短暂一抹惊诧,可很快他就明白,这是她为侍寝特意准备的。
她的白发并不能一日内变回去,就如同这段支离破碎的感情也不能光凭一张嘴复原。
霍晚绛跪坐在床前,形容十分娴静美好,见凌央饶过屏风入内,她轻唤了句陛下。
凌央不发一言,兀自坐在床边,抬手便扯开自己的衣领。
……
这场情事竟一直持续到半夜。
霍晚绛知道他在刻意泄愤,许是明知二人今后再无生儿育女的可能,他这回索性没再收着力道,只顾自己尽兴。
凌央甚至还嘴对嘴喂她吃下一颗药丸,她皱着眉咽下,他才调笑着问她:“不怕是毒药?”
霍晚绛摇头:“不怕。”
凌央冰冷的眼底总算染上暖意:“阿绛,这是让你们女人欲罢不能的药,我们不死不休如何?”
这一回她当真觉得自己快死了,哪怕结束后,她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格外激烈,怕是一夜都不能平息。
凌央侧耳紧贴在她不着一物的身前,两个人都热得冒汗。她听到他温声问了她一句,痛吗。
是在问她的心,还是在问她的身体,又或是在问这段相看两厌的关系。
霍晚绛想也没想:“很痛。”
凌央扣紧她的手:“痛就对了,阿绛,我们要一起痛苦,要互相折磨、互相亏欠,要问心有愧、藕断丝连,就这么一辈子过下去吧。”
霍晚绛笑出了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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