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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吃老酒,听故事


“困着”先上了一坛10斤装的老酒,一只腊肠片,一盘事先炸好的花生米,一盘萝卜炖辣酱。

  时月问阿饼,这酒可是他喜欢的?阿饼点点头,说“困着”了解他的口味,所以直接上了老酒,问时月好不好。

  时月告诉他,米酒太淡,烧酒太凶,老酒刚好对胃口。

  阿饼笑了,向时月竖着大拇指,说他懂酒。

  小薯让“困着”将老酒去烫了来。时月连忙制止,说有些人喜欢喝冷老酒的,先问问阿饼叔再说。果然,阿饼也说冷老酒更见老酒的味道。

  小薯敬佩地说:“秦大哥,看来您真是懂酒的人,是阿饼的知音啦。”

  小薯给三只碗满上酒,时月二人先敬了阿饼一碗,三人一口干了,然后用手抓了把花生米,慢慢吃着等热菜。

  小薯又去点了漾石虎、红铁鲨。

  这两种鱼是壶溪中极珍稀的,对水质的要求也奇高,一般人也抓不到。

  时月想到什么,又去厨房问厨娘,会不会摊麦果?厨娘说,会。时月于是让她尽管摊了来,有多少都要。随后又点了豇豆干炒辣椒,蕨菜干、辣椒炒肉片三只菜。

  “困着”上菜时,秦时月在一旁观察,见他胖胖的,两眼细成两根针,睁着跟闭着还真没有多少分别,不由得叹服老百姓取绰号的本事。

  两位带着好奇心的差人,一个困着一样梦游着一趟趟上菜的酒店主人,一个看着你就像看着别人一样的酒鬼阿饼,生活是不是就像在戏里梦里一样?

  想到这个,秦时月使劲眨了眨眼睛,再用手揉了揉,发觉自己就是在真实的生活里。

  最后一定会讲到那首童谣的,对不?那是自然。但讲了跟不讲,区别也不大。

  诚如秦时月所料,这几百年里,燕落村有不少人上过黄天荡啦。

  可上去了有什么用?

  明知奇书是在黄天荡的“下面”又有什么用?

  “下面”是哪里?是天坑,是绝壁。

  这两个地方,谁都“下”不去啊。

  好不容易有几个胆大的,结了粗麻绳下去,下了五十米就快尿裤子了。

  第一个原因是太怵。不能失手啊,要不人就没了。可那么深的坑,人就靠一条绳束悬在绝壁上,能不怕么?

  第二个原因是看不到特别的东西。除了悬崖就是绝壁,除了灌木就是荆棘。加上猴子、老鹰和胡峰的攻击,让他们胆战心惊。

  他们想,在这样的地方,能找到什么样的宝贝?燕青不就是个侠客吗?又不是大盗与贪官,能积下什么样的宝贝?至于金台的十八只金鳖,会不会只是传说呢?与其拿性命冒险,不如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过日子舒服。

  这样劝说自己安慰别人几次之后,村里就不再组织什么探险队、寻宝队。

  但儿歌还是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

  探险的经历,也停留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讲述里。

  也许大人们是这样想的:让村子背后的大山多一点神秘,让孩子们多一点梦想与好奇,总是不错的。

  什么东西都看穿了,都明明白白了,生活还有多少味道呢?

  这就像旅游,如果前方的一切都清晰明了、一览无余、一眼可以望到头,那还有多少味道呢?

  人生也一样。生活的滋味,不就是在隐隐约约、若隐若现、若即若离、若明若暗当中?在似是而非的期盼和模模糊糊的等待之中?

  燕落村的秘密,似乎就藏在几首儿歌中,显得扑朔迷离,让人心向往之。

  只是,小孩子们有口无心,大人却当回事了;村里人耳熟能详见怪不怪,外村人倒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当作了新鲜事。

  新大陆是我们的大太监兼航海家郑和发现的不是?郑和没当回事,哥伦布却当成了天大的事。

  秦时月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当年少见多怪的哥伦布一样。

  三个人轮流敬酒,几乎每碰一次碗,都是一干而尽。

  秦时月喜欢这种豪饮。豪饮见性情,见真情,见情趣;见酒量,更见人品;也方能体现喝酒的乐趣,方能尽兴而归。

  阿饼吃着源源不断上来的麦果,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手舞足蹈地说,哈哈,多少年没有这么尽兴地吃过糊麦果了,啊哈,味道真是好极了!

  秦时月后来看阿饼醉眼迷糊的样子,仗着酒兴问了一句:“阿饼叔,请您直讲,那黄天荡下,真会有什么你们燕青祖师或者金台大侠留下来的财宝么?”

  阿饼看看他,嘻嘻一笑说:“你说有就有,你说没就没,嘿嘿。”

  张小薯说:“老阿叔这话,不是等于没说?”

  “不能这样说的。阿饼这话,才是高人的话,”  秦时月以手向小薯示意,又问阿饼,“金台是谁知道吗?”说完将刚才听到的儿歌唱了一段。他一唱,阿饼便接着唱了,直到唱完。

  秦时月趁机问他:“金台与燕青有关系吗?”

  阿饼说:“金台是燕青的师公嘛,这谁都知道,嘿嘿。”

  秦时月点点头。

  阿饼起身伸了伸懒腰,连打两个哈欠,说:“你说有就有,你说没就没,哈哈,家去啦家去啦,哈哈。”

  “家去”是去家、回家、归家之意。秦时月老早就发现,这壶溪人的方言中,有许多古文的用法,很有味道。

  “家去”是对人而言。对鸡而言,则是“归起”,回到鸡笼里去。

  小时候,秦时月他们经常会说这句话。

  别看那些鸡白天满地找食,眼睛尖得很,甚至还能飞到桑树巅和桃树枝上去,但当夜幕降临、黄昏到来时,它们却会犯迷糊,看不清道,找不到方向,村里人叫“犯鸡盲”。这时就需要时月他们挥舞着小手在后面赶,嘴巴里喊着“归起归起”,鸡们就头一伸一缩慢条斯理地进到篾条编成的鸡笼里。

  那个时候的鸡,看不到秦时月挥舞的小手,听到的只是“归起归起”。

  那些能说“归起”的小孩、老者,以及能听懂“归起”的鸡们,与保安团里满口粗话整天只知道占公家便宜的文盲、半文盲们相比,是不是显得更有文化呢?

  时月点点头,冲小薯说:“好的,咱们送送阿饼叔。趁天还没全黑,我们也该家去了,归起了。”

  小薯哈哈一笑,说:“大哥,你真是学得快,用得快。”

  三人起身出了酒馆,月光拖出长长短短的影子。

  旧檀有《山中夜饮》诗为记:

  当年意气冲霄汉,

  投笔从戎未足奇。

  野店举杯惊宿鸟,

  渡头鹰隼笑人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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