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正如韦春心中所说，女帝不仅有女儿家的小心思，她的身上更多的是统领天下的胸襟气魄。
西凉王安骁的这一招“开门见山”，甚至连梁仁杰都有些震惊。
但女帝神情从容，似乎对安骁的路数已经有所预料。
相比于西凉王，女帝更加年轻，更有耐心。
之前在紫宸殿与各位文臣巨头商议的方略，女帝早已烂熟心中。
若是安骁选择与朝廷磨太极拳，女帝完全有耐心和精力陪他磨下去。
但安骁意外的选择了“开门见山”的方式。
女帝也没什么畏惧，接招便是。
女帝的从容，反倒是让安骁略微一怔。
以他行军打仗的习惯来看，他这一招，一定会打对方主将一个措手不及，但没想到女帝竟然如此从容。
看来这女娃娃能坐上帝位，确是有些不凡手段的。
安骁顿了顿，开口答道：
“陛下将西凉王位的世袭罔替交给臣，有三处钳制，可令陛下放心。
其一在于陈无豹。
世间皆传陈无豹是当世兵仙，武道修为更是强悍。
他是老臣最有出息的一个义子。
当年对吐蕃的战役他一鸣惊人，颇有臣年轻时的风采。”
百官的神情皆是疑惑。
这哪是令陛下放心？
这明明是让陛下不放心的地方。
哪天你安骁若是死了，西凉军并不会就此溃散，反倒是有一个比安骁更为适合带兵的接班人接手。
对于朝廷来说，西凉这个脓疮，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安骁笑了笑：
“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无豹虽是我的义子，但未必没有反心。
反观我儿安凰年，一整个的纨绔子弟，整日介的寻欢作乐。
从能力以及西凉的军心来说，安凰年远远不如陈无豹。
行伍之人向来是以强者为尊，臣敢打赌，整个西凉军也没有几个人能够看得上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若是陛下想要压制未来的西凉。
这个世袭罔替，反倒是制衡西凉的法子。
不然由得陈无豹一家做大，他能力又强，又没有臣对朝廷的忠心……怕是难办啊。
同样的道理，只要有陈无豹在，我儿安凰年即便世袭罔替，也不可能一家做大。”
安骁话音落地，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百官齐齐愣住了。
好家伙，虽说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西凉王的“天窗”开的这么大，“亮话”说的这么亮啊！
陈无豹的事情，对于朝廷上层来说并不是秘密。
可对于朝廷中层、下层来说，可是如惊雷一般的密辛了。
西凉王的头号义子竟然对西凉不忠？
陛下给安家世袭罔替，竟然是对朝廷有利？
女帝在上方点了点头，心道这西凉王为人果然有趣。
若是按其谋士李诩的计策，定然不是现在这样的场面。
可见西凉王走到如今的地步，其个人的决策要占更大的部分。
“继续。”
女帝示意安骁继续说。
“第二处钳制，在于不久前就藩青洲的靖王。
臣听闻靖王府与英国公府在京城为邻数十年。
近来更是因为柔嘉……两家关系更加亲密牢固。”
说着安骁微微向韦春的方向侧过头向女帝示意，接着转回头道：
“英国公对陛下的忠心无须多提。
因此，靖王对陛下赤胆忠心同样毋庸置疑。
不仅如此，靖王更是李氏血脉存续，即便靖王有些什么心思，他所图也是为李家做些什么。
不论如何，他绝不可能倒向西凉这一边。
而青洲毗邻西凉，地理上天然存在对于西凉的钳制。
多年下来，青洲本地士族对西凉积怨已深，再加上靖王这个领头的，有他们在，西凉未来绝对是焦头烂额。
我儿安凰年即便得到世袭罔替，一只幼鸟斗不过靖王那只老狮。”
女帝高坐上位不置可否，她挥挥手，示意安骁说下去。
安骁顿了一下，接着道：
“第三点……便是冀洲。
冀洲土地平整，沃土千里，自古谁若是坐拥冀洲，便拥有争雄天下的实力。
陛下可能以为知冀洲军事使史楚峦是我的人。
实则不然，史楚峦此人极为护短，而他多年以来，家中只有一女。
我儿安凰年年幼时，曾常年在兵武堂言语欺辱此女。
是以，两人自孩童时期起便埋下了深深的仇怨。
此事……老臣亦是近来才得知。
早知小年对此女做过这种事情，臣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史楚峦前去冀洲，而是会派遣一个绝对忠心的将领前去。
结合近年来史楚峦种种貌合神离的举动，老臣可以断定，因为其女儿的缘故，史楚峦对西凉早已没有任何往日情谊。
陛下，若是安凰年获得了世袭罔替，那史楚峦绝对会坚定地站在朝廷一边，因为他的女儿与安凰年之仇怨根深蒂固。
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大殿中，随着安骁话语声毕，安静许久。
程知节站在右列首位不禁感叹，这位年老的西凉王，能够成为自圣唐到仙武将星的后起之秀，果然是有原因的。
其言行与其行军打仗风格颇为相似，简单粗暴看似莽夫，却往往能够拨开云雾直击要害。
今日他的言论不可谓不大胆，考虑到在场有近百文官，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说这些“家丑”的场合。
安骁将这些和盘托出，既有其深厚家底兵力作为底气，也是其“莽夫”风格的体现。
同时，在这种大庭广众下说出这三道“钳制”，无疑是将这三家与安凰年“离间”。
今日在殿中的言论，便可成为安凰年的第四道“钳制”。
这便是安骁“直击要害”之处。
为了安凰年获得世袭罔替，他不惜让他的儿子四面树敌。
程知节点了点头，这位西凉王打仗绝对够劲。
放在秦王时代，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开国功勋。
西凉王挺直脊背，昂首看向上方的女帝。
女帝坐直了身躯，语气平静：
“你所言不错，这三方势力的确可成安凰年敌对。
若是你所言十分为真，朕自可封安凰年世袭罔替。
但你所言有假，朕只能给他一个普通的世袭。”
闻言，安骁略显老态的眼中眸光乍然明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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