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血祭
“啪,啪,啪”,火红的炭炉上烤着栗子,不时发出声声脆响,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香甜软糯的味道,眼下已接近隆冬,围炉烤火吃零嘴,是难得的享受。
“你已经听说了?”,萧简双手笼在袖中,握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掐丝烧蓝小暖炉,问道。
“嗯”,沈月明低声答道,“不管是否血脉之亲,沈家世代沐浴皇恩百年,为国尽忠,为君效力,沈家人都责无旁贷”,她抬起头,火光倒影在明亮的眸子里,流光溢彩,甚是晶亮,一时间,萧简竟有些恍惚。
“无论如何,陛下,是一定要去救的”,耳边突然响起这句话,顿时将萧简拉回现实。
他想起一事,问道:“青繁缕的炮制方法究竟是什么?为何这么久,你都未入宫献药?”。
沈月明没有搭理他,只是用火钳夹出几个烤好的栗子,一边捂着耳朵喊烫,一边又忙得不亦乐乎地剥壳,甚至还剥好了几颗板栗递了过来。
萧简的眉头愈发紧皱,他一把握住沈月明的手腕,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究竟是什么炮制的法子?竟连宫中的御医都无从知晓?”。
“方才你说,本侯与陛下再无血缘之亲”,沈月明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或许,这正是一个营救陛下的机会,也未可知”。
当初,谢云徵误以为广陵帝是沈家血脉,所以一直以他的鲜血为引,想要催化千机术。如今得知真相,自然也就不会过多关注陛下了,那么解救起来便会容易许多。
“你竟然还在想这个?陛下无碍,你就危矣”,萧简有些气恼地说道,谁也没有发现他的身体微微有些发颤。
沈月明打了个哈哈,又往他的手里塞了几个热乎乎的栗子,然后认真地说道:“我只知道自己姓沈,是大显的护国侯。沈家世受皇恩,无论金銮殿上坐着的是哪位君主,都是我誓死效忠之人”,顿了一顿,“除非,我死了”,她又补充道。
萧简闻言,顿时一噎,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只觉得她消瘦清减了许多,就连脸色也不复之前的红润。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青繁缕炮制的法子一定十分艰难,而且常人无法做到,对吧”,艰难到就连太医院的医正都没有办法,沈月明笑了笑,不再说话。
素纱襌衣,长发披肩,沈月明取出一柄轻薄的银刀,在火上慢慢炙烤,刀身通红发烫,她猛地刺向左肩,在肩胛处轻巧一转,只见一个椭圆形的东西跌落入水盆之中,鲜红的血液遇水而化,不多时便看见一个青碧色的果子沉在水中,晶莹剔透,在水波的映衬下,荧光乍现。
青繁缕,需以人之血骨供养百日,是为炮制之法也。
左肩的伤口,血流涌出,滴落在盆中,竟都被青色的果子吸收了去,一条鲜红的蔓藤延展开来,就连一旁的侍月姑姑,都有些不忍心地转过头去。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一朵妖艳的血色花朵终于在青果之上成型,不再发生任何变化,“成了”,沈月明惊喜地说道,只是声音极为暗哑低沉,颇有几分疲惫,少了往日的神采。
侍月姑姑闻言,赶紧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金疮药敷在伤口上,用纱布小心翼翼地包扎好,“小侯爷,此番血气损耗甚剧,你的身子怕是要大伤了”,她有些责备地说道。
“陛下并非沈家血脉,你又何苦执意救他?世间能有几人,能够以自身骨血供异果吸食,只为炮制炼化”,侍月姑姑继续说道。
见她低头不语,侍月姑姑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奴婢应该要说与小侯爷知道。你可知,当初为何沈岚要在城门上亲手射杀贤亲王燕举?”。
沈月明听了此话,眉间微颦,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怎么好端端地说起旧事?
“那是因为,她受太皇太后萧薇所迫,而把柄就是,当初你的生母,咱们护国侯府的少夫人入宫时,下毒戕害你母亲的元凶,就是沈岚”,侍月姑姑恨声说道。
“你说什么?”,沈月明失声叫道,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双目剧痛,她几乎站立不稳,摇摇欲坠,一旁的侍月姑姑赶紧伸手扶她坐下。
想起自己幼年失怙,母死父亡,皆因当年入宫之事所起,表面上帮自己的母亲逃出宫闱,实则将其引入剧毒之地,决绝地断了她的生路。若非如此,凭借母亲机智无双的手段,还有雪衣门圣女的身份,又何尝会落得那般下场?
再后来,爷爷为了护住沈家最后一丝血脉,不得已交出了沈家经营了数十年的广平卫,闭门谢客十余年,好不容易等到她及笄,还未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便被一道圣旨派往北境,年逾花甲,却落得尸骨无存的境地。虽说,后来自己也带兵大败北陵,一雪前耻,并成功收复寒江关,可再也寻不回半幅骸骨。
而再次听闻他的消息时,却是,他,再不是他……。
青石板路,一架马车“哒哒哒”地走在上面,一盏橘红色的小灯挂在车前,忽明忽暗,车内还不时传出阵阵低沉的咳嗽声,仿佛有人在努力克制。
马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一抹纤细瘦弱的身影跳下马车,脚下似乎有些不稳,还往前走了两步,方才稳住身形。
轻叩朱红的府门,门房前来应门,那人轻掩口鼻,递上名帖,低声说道:“护国侯府沈月明夤夜前来,拜访裴相爷,烦请通传”。
未几,一向沉稳持重的裴相爷竟一路小跑,大开中门,前来迎接,嘴里说道:“沈侯爷大驾光临,裴府上下蓬荜生辉,快快有请”。
宾主各自落座,青衣小婢奉上热茶后,悄然退下,偌大的迎客厅顿时空旷寂静下来。
沈月明打量了一眼裴修的衣着,整齐利落,目光清亮,不像是已然休息的样子,不由笑道:“虽然已是丑时一刻,看起来相爷似乎也没有睡意”。
裴修捋了捋花白的长须,精神矍铄地笑道:“沈侯爷前来裴府,老夫自然是高兴的,不说倒履相迎,少不得也是敞开中门的”。
沈月明一早便从萧简处获悉,驻守颍川十六州的高级将领中,有人被雪衣门收买的消息,便是裴相爷透露给他的。所以,他们才能提前布局,顺利剪除邓云海,大败西略军,还将定坤长公主元天华一并除去。
虽说,如今裴皇后与雪衣门沆瀣一气,勾结在一起,但沈月明心中总是想起,当年爷爷曾经说过的故事,言语间满是钦佩之色。
同辉十一年深秋,大显正与西戎作战,孰料南荣趁机发难,大显腹背受敌。彼时裴修不过及冠之龄,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前往敌营和谈,一袭青衣,孤身渡江,宠辱不惊,侃侃而谈,硬是凭一己之力,打破敌国联盟之势,于国于民,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他是能臣,亦是良臣。
岁月匆匆,数十年转瞬即逝,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已是长须华发。一如时间的沉淀,可以孕育出浓烈的酒香,他早已成为三朝宰辅,天下文官之首,但沈月明终究还是相信,这位睿智的老人,依旧碧血昭昭,初心不改。
“深夜前来叨扰,主要有两件事情”,沈月明开门见山地说道,“其一,本侯受御政王殿下所托,前来致谢。若非相爷提醒,恐怕颍川十六州将会落入西略之手”,裴修闻言,微微一笑。
她站起身来,上前几步,走到裴修面前,拱手弯腰道:“还请相爷助本侯一臂之力,将陛下解救出来”。
沈月明行的是国之大礼,超一品军侯的最高礼节,只能受之于皇帝。裴修见状,立刻惊得站起身来。
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和犹豫,裴修静静地看着她,沈月明也不着急,两人对视,目光清澈明亮。
“如今沈侯爷应该也知道了,雪衣门主的真实身份,谢云徵与你祖父,沈老侯爷,现在是一体同命,他与你也算是有血亲之谊”,裴修沉声说道,“况且,不客气地说,燕氏皇族对沈氏一族着实不算厚道”,的确如此,孝安帝对待沈佑的做法,可谓是薄情寡义,将天家的冷漠无情和欺软怕硬展现得淋漓尽致。
嘴角微微弯起,目光灼灼似有神蕴,“沈家不仅守护大显的江山,更守护着大显的百姓,天下的安宁”,百姓所求并非大富大贵,并非泼天权势,不过是一箪饭,一袭衣,一座屋,一处田而已。
铁骨铮铮,烈血昭昭,人活于世,短短长长,仰,当对得起天,俯,当无愧于地,唯心而已,这也是她心中最大的执念。
“裴相爷,你无需怀疑沈氏的忠心,若是能入得了沈氏的祠堂,便会看见累累的神主牌位,它们记载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而他们都姓沈”,沈月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裴修闻言,心中一震,一种由衷的钦佩之情自心底而生,百年沈氏,国之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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