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盘算

“同样的问题，本侯也想问问裴相爷”，话锋一转，沈月明沉声问道：“裴皇后乃相爷的嫡孙女，又已诞下皇嗣。如今她与雪衣门内外勾结，控制宫闱，若是此番胜了，便可扶携幼子登基，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从此大显皇族的血脉中，便有了裴氏的位置。这对于裴家来说，自然是一场千载难逢的机会”。

  裴修轻叹一声，看向夜空，寂寥的黑色天幕上，零星地点缀着闪烁的寒星，“裴家是文官出身，乃天下读书人之典范，倘若犯下这等谋逆叛国的恶事，岂非让世人觉得，读书皆为无用，否则裴家又如何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有辱斯文之事”，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那我裴氏，不仅是大显的罪人，也会被天下读书人永远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同样的丹心清贵，同样的忠君爱民，同样的疏朗洒脱，同样的冠绝京华，一老一少对视良久，皆会心一笑，“侯爷今日所求之事，老夫已然知晓，定然不负所托”，裴修一脸肃穆地说道。

  一座高大的赑屃伏碑汉白玉雕像，矗立在大晋皇宫的空地之上，四处的屋檐上雕刻着威武霸气的玄武神兽，整座皇宫颇为粗犷冷冽，与北地彪悍的民风相得益彰。

  “陛下要去渭城？”，尚姜有些惊诧地问道，自从耿怀忠因身体原因，告老退位之后，这位多罗部族的首领，惠妃景煦的父亲，便登上了大晋皇朝的宰辅之位，毕竟作为大晋唯一皇嗣的外祖父，再加上惊人的敛财手段，他已然成为朝中第一人。

  燕朝歌点点头，道：“当初爷爷死得不明不白，朕仓惶北逃，如今军中许多将士也与留在大显的亲人们相隔千里，骨肉分离”，叹了一口气，又道：“这几年，朕一直派人暗中调查，种种的迹象表明，此事与雪衣门脱不了干系。听说谢云徵已经现身大显皇宫，意图不轨，朕一定要亲自前往查探，否则将一世难安”。

  长春宫，乃惠妃景煦的主殿，自从诞下皇太子之后，她的位份便更上一层，如今已是贵妃之位，位同副后了。

  “父亲不必担忧，陛下的心从来都不在女儿身上，也从来不在这大晋的后宫。现在有安儿在身边陪着，女儿已经很是知足了”，景煦微微笑道，一双漂亮的眸子弯起，像极了月牙。

  燕安世，大晋唯一的皇嗣，也必将成为未来的君主。

  大雪飘飘洒洒地下了几天，渭城的街道早已银装素裹，雪色成景了。

  御政王府是前朝亲王的府邸，这次萧简进京奔丧，广陵帝下了明旨诏令，毕竟是皇位继承人，宗人府自然不敢怠慢，便夤夜打扫了这里。

  丑时一刻，夜阑人静，本该休息的时间，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萧简有些头痛地看着两人，某人还笑嘻嘻地递上刚烤好的红薯，“阿简，你真的不尝尝？这西市街口老张家烤的红薯，又糯又香，在帝都可是鼎鼎有名的”。

  没有理会她，转头问道：“陛下倒是勤力，这几个月往返北境与渭城之间数次，着实辛苦”。

  燕朝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走上前，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病美人，你这是在担心？”，萧简斜睨了他一眼，凉凉地说道：“陛下多虑了，本王从不做庸人自扰的事情”。

  三人各自落座，听完沈月明所说的营救计划，燕朝歌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神情一扫而空，沉声说道：“阿月，这次我站在病美人这边，此事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眼看沈月明正要反驳，他摆了摆手，言道：“虽说燕同律那小子，打小就惹人讨厌，朕与他一直都不对付。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大显百姓福祉所系，亦非大奸大恶之徒，倘若有机会，我也想希望将他救出来”。

  见她神情稍缓，燕朝歌继续说道：“如今谢云徵的目标虽然是你，但也只是对燕同律暂时放松了警惕而已。一旦千机术大成，彻底取代老侯爷之时，他必定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而燕同律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无论是南荣，还是东煌，或是西略，再到新建立的大晋，处处都透露着谢云徵的算计，在长达近百年的时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自己强烈而贪婪的野心，怎奈天不从人愿，他的这些盘算一一落空，只剩下将燕同律捏在手里的筹码了。

  “我听说，陛下收回了莲光楼？”，萧简低声问道。

  沈月明闻言，微微一怔，点头答道：“如今陛下坐困围城，有莲光楼在他身边充当耳目，也是好的”。

  萧简和燕朝歌对视了一眼，突然说道：“你就这么自信，陛下依然一如既往地相信你，从不疑它？”。

  “我没有害他的理由”，过了良久，沈月明低低地答道。

  眼光清亮地看着她，萧简心里浮现出一丝无奈，燕同律，希望你不要负了她。

  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倒在床上，不断翻滚，四肢犹如针扎的剧烈疼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好不容易熬过这一波的剧痛，身上早已湿透，谢云徵靠在床头，精疲力尽地低喘着，该死的沈佑，若非千机术在练成之前，必须留他一口气在，否则早就让他魂飞魄散了。但眼下的情形愈发严重，每每在练功的紧要关头，沈佑仅存的神识还在不断地对抗他，方才便差点走火入魔，看来需要尽快融合沈月明的鲜血才行。

  “门主，有人送来一封信”，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蒲唯快步走了进来。

  打开信件一看，谢云徵的嘴角出现一丝莫名的笑意，原来是沈月明约他前往云台寺一叙。

  云台寺是一座千年古刹，渭城以西五十里左右，早年间香火还算鼎盛，不料十余年之前，出了一场重大的变故，便慢慢清冷下来，没几年就没落了。

  “那本侯便拜托督主了”，沈月明长辑及地，认真地说道。

  任凤池赶紧将她扶起，说道：“侯爷真是折煞我也，营救陛下出宫，在下义不容辞”。

  沈月明点点头，道：“倘若功成，自然会有人将陛下送出宫来，还望任督主随时接应，护他周全”。

  傍晚的云台寺，景色最美。尤其是淡紫色的软烟罗如瀑布般垂下，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甜甜的香气。

  一袭白衣青衫，乌黑发丝被碧玉的簪子高高挽起，整个人显得格外地干练利索，沈月明站在诵经台前，看着宝相庄严的雕像，菩萨一脸仁慈地俯看大地，依旧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样子，唯有香炉里早已冷却凝固的香灰，还有破败的衣角处长出的一丛杂草，才昭示了云台寺的衰败和落幕。

  失了信仰的佛，还能渡人么？

  耳边传来脚步声，霍然转身，当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她双眸猛地一缩，一种冰冷彻骨的感觉自四肢蔓延至心脏，沈月明只觉得周身血气激荡，带着腥味的血沫子即将夺口而出，被硬生生地噎了回去，脑袋嗡嗡作响。

  “本王是叫你阿月好呢，还是唤你一声沈小侯爷呢？”，谢云徵微笑地问道。

  沈月明闻言，想起今日约见的初衷，顿时将所有思绪收了起来，淡淡地说道：“门主要是不介意，可直呼晚辈的全名”，他终究不是爷爷，但她也不想托大。

  “本侯开门见山，此番前来，是想跟门主做个交易”，她继续说道，“之前，萧简从东煌前女帝手中得到过一颗往生谱药丸，听说他将此药丸进献给了门主”。

  谢云徵手抚长须，点了点头，又听她说道：“此药对门主修炼的功法，应该是大有裨益吧？”。

  这是自然，若非服用了这颗药丸，他也没有这么快能够将千机术融会贯通，一举修复多年暗疾和沉疴，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尚且未能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将沈佑最后一丝神魂湮没殆尽。

  说到这里，沈月明自怀中取出一个通体雪白的瓶子，说道：“这里还剩一颗往生谱药丸，也是世间最后一丸”。

  谢云徵双眉微挑，眼中精光乍现，若是服下此药，千机术必定大成，届时什么沈佑，什么以血养魂都不是问题，甚至效果更佳。

  看到他眼底的贪婪，沈月明心中突然涌出一丝悲凉和犹豫，脸上却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言道：“这便是本侯的诚意，不知门主大人意向如何？”。

  “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谢云徵单刀直入地问道。

  沈月明双手抚掌道，“还是门主敞亮，明人不说暗话，希望您能对陛下放手，并不再钳制他”。

  谢云徵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描述的神情，说道：“他是本王的底牌，想要彻底掌控大显的朝政，咱们这位陛下无疑是一颗很好的棋子。况且，现在也已经在本王的掌控之中了”。

  “门主不过是想要一个能够掌控大局之人，而且您也说了，这只是一枚很好的棋子，而不是最好的棋子，不是么？”，沈月明沉声说道。

  谢云徵笑笑，说道：“听你的意思，似乎还有比陛下更合适的人选？”

  “自然是有”，她说道，“这个人，门主也很熟悉，他曾服下雪衣门的秘药连生，现在与门主一体同命，最是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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