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肃穆之城

梦红尘、银霜与殷云三人到达落月城大门时，正看到护城的队伍在城门口一个个盘查出入人等。与日月帝国其他正处于庆典气氛中的城市不同，尽管城门头上还挂着几条秋火祭留下的彩绸灯笼，然而城市却已更早地降温、肃穆下来。

因为银霜在那场与圣灵教的大战中出了风头，冰封皇城与龙逍遥对抗的冰天雪女传说在日月民间传得神乎其神，这次出发她穿了斗篷易了容，站在三人末尾。

梦红尘站在最前方，大大方方地排在入城的队伍中，殷云和银霜在她身后两侧，颇像两名阴沉的护卫。大部份人认得这位红尘家的大小姐，她一来队，便听到周围众多窃窃私语，随后排在她前的几位平民就要给她让出特权通道来。

“别别，”梦红尘连忙摆手，“别弄这套，我们这次来也是想好好考察一下城内的情况，不仅是地震程度的问题，毕竟赈灾也得根据情况再搞具体方案嘛。你们这样，到哪里都开绿色通道的话，我岂不是看不到一些真实情况了？”

这几位布衣平民不一定领悟了梦红尘的意思，但听得懂大小姐说不必让开，也就默默地回了原来的位置。士兵一个个搜查过后，轮到梦红尘时，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霍雨浩的亲笔信：

“我们是国师派来清点受灾情况的先遣队，你可以通过这个确认。”

士兵看到梦红尘这张帝国人尽皆知的脸时就已无心检查，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查阅了霍雨浩的信。他从胸口抽出另一封霍雨浩提前寄来的通知信，比对过笔迹，立即朝城内一挥手：

“梦小姐，请，城主大人即刻将出来迎接。”

城主府并不在大门附近，然而李澜却从街角一间简陋的房子中走出来，仍然抓着他那柄红木手杖。他见到梦红尘等人，立即便俯身行礼：“见过梦小姐。”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梦红尘向他比了一个起身的手势，“银霜与殷云，后者想必你认识。”

“认识的。”李澜立即道，“殷云小友在落月城中乃是抗灾英雄，我们广大的一线护城士兵都以他为榜样。”

殷云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自己的兜帽沿。曾经，虽然武魂变成如今这幅样子，但他依然对自己当初的毫不退缩感到骄傲；然而，在得知自己的姐姐身在圣灵教，还亲手诱发了这场灾害后，他便再无骄傲之心，只觉得自己做的一切不过是为血浓于水的亲人赎罪。

“我还以为要去城主府亲自拜访，”梦红尘说，“没想到刚一进城便见到你了。”

李澜摇摇头：“抱歉，在下还遗憾对各位招待不周，但实在是事务繁多……这边这一片房屋，都是受灾区域新建的临时驻军区，我也暂时住在这里，好直接临场指挥士兵。关于这场灾害的记录也基本都在这里，各位，请随在下来吧。”

梦红尘点点头，三人便随李澜进入这片简陋的临时指挥所。这间约六十多平米的空旷房间里，对门的墙壁上正挂着一张落月城全城地图，上面被用磁铁吸附标注出受灾范围与情况，其中有一片区域被红色磁石覆盖，梦红尘猜测那是震中。

地图前面摆着一张简陋的书桌，桌上摞着两捆卷宗，摆着一支蘸水笔，一台投影魂导器。左侧墙上靠满军工类魂导器，右侧墙靠着书架，架上满满当当全是城内各种资料。

地图旁的窗下，一条有些磨损的皮质长沙发摆在那里，李澜向三人礼貌地抬手，示意他们可以坐在那里休息，随后便自己拉开书桌前的木椅。梦红尘走到沙发前，望向窗外，这个角度正好可见远处封锁区亮黄色的封条，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往前三公里便是封锁区边界，”李澜的语速有着与他外表年纪不符的快，不过他的外表本就比实际老了更多，“过了驻军区，前面的废墟几乎没有恢复，因此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边界封条。”

“然而，那个位置仅仅是我们保证居民绝对安全的第一道线。进入封锁区后，再往前走五公里左右，才能第一次看到受到那裂缝影响的些许迹象。这些迹象在我们的士兵调查下，基本上也是无害的：一些紫红色的，蛛网一样的痕迹。我们用魂导器采集了一些，它们可以被采集，但是被采集后会很快失活，拿到明德堂资助我们的精密仪器中时，这些东西已经变成枯萎的灰白余烬，一碰就变成粉尘。”

“这听起来很诡异，”梦红尘作为明德堂未来的二把手，对魂导器的内容十分敏感，“这些痕迹停留在地上没有失活，被采集后却失活，就好像它能够自主确认自己的境遇一样。就像——活着一样。”

“怪物？”殷云说着，声音暴露了他的不安。他非常介意自己武魂的情况。梦红尘察觉了这点，冲他安抚性地笑了笑。

“我们的确也怀疑有什么诡异生物。”李澜接过话头，“然而在我们对于震中的检测器损坏前，我们都没有见到任何关于异常生物的痕迹。尽管军队严阵以待，我们最大的敌人依然是余震。”

“我们可以进入封锁区观察么？”梦红尘思索道，“请安心，我们有银霜小姐护航，而且本身我也是七环魂圣，殷云是魂帝，面对大部分危险都有一战之力。”

“我以我的修为情况告诉您，”李澜说，“封锁区可以进入，我将会陪同你们；然而在见到那些紫红色蛛网痕迹后，我们就必须开始谨慎起来，随时准备撤退。”

“以您的修为，进入后遇到了什么危险么？”银霜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从兜帽下冷淡地传来。

“不。”李澜摇了摇头，“目前，我还什么危险都没遇到。但是，问题就在于此：明明我什么都没遇到，然而越是往前走，我就越是感到一股强烈的违和，以及恐怖的死亡直觉。各位，不开玩笑，那种最原始的直觉让我在空无一物的废墟上两股战战。”

“在下虽然修为不比皇城各位大能，但八环魂斗罗也姑且不算等闲之辈。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来到了这座不起眼的小城，让活了四十六年，在边境打过最恶的恶仗的在下，第一次感到性命被如此威胁。”

“无论是什么，有一点至少可以确认：它带着纯粹的恶意。”银霜简短地下了判断，随后再度陷入思考的沉默。

梦红尘明白银霜的意思。霍雨浩向他们提过，自己在圣灵教有见过叶夕水一面。那时候，叶夕水尽管气场恐怖，但面对圣灵教的一众邪魂师手下，霍雨浩能够感受到她的强大压迫感只是自然散发，并不具有攻击性。

然而，明都一战，尽管帝天降临附身，霍雨浩在与叶夕水对上视线时依然感到了莫大的压力，那是只有拥有恶意时才会散发的威能。

“无论是什么，还得去探探才知道。”梦红尘一拍手，下了结论，“我们休整片刻即刻出发！李城主，你意下如何？”

“没问题，”李澜说道，“梦小姐，在下这就通知军队集合。我们等会儿配备信号枪进去，如遇意外，可以及时通知军队。”

“我们这几位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恐怕士兵们来了也没有用吧？”梦红尘歪歪头。

“有用。如果真到了危及几位生命的情况，军队的士兵将会替你们吸引——无论那是什么——的注意力，为你们争取逃生空间，毕竟你们活下来才有下一次取胜的希望。”

梦红尘略带震惊地看着他，银霜的表情也因李澜的话而产生了震动。然而一旁的殷云却脸色如常。

“这……”梦红尘不敢置信地甩甩马尾，“城主，这不是不把士兵的命当命吗？”

听到这话，殷云却轻轻碰了碰梦红尘的手臂。

“梦学姐，我们都是自愿这么做的。”他说。

“什么？”

“我们为了解决这场灾难，”殷云那双平时总躲闪的眼睛此刻平静下来，“都愿意这么做。”

怀着前所未有的敬畏心情，梦红尘配备好信号枪，出发时与随着哨声而集结的军队一一打了招呼示意。军队的众人也都认得梦红尘，他们整齐划一地向她敬军礼，做好了保护她的一切决心。

“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梦红尘望着眼前刺目的亮黄色警戒线与身后的士兵，暗自握紧了拳，“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东西。”

四人越过了这道警戒线。梦红尘能够听到身后的军队在他们进入后便重新列队，绕封锁区警戒线散开，保证每个方向都能有一支小队及时支援到。

“梦小姐，您知道吗？”李澜重新放下警戒线时，突然感慨地说，“在下最大的愿望，是能在任期内拯救这座被灾难碾碎，却仍未被摧毁的城市。如果这个愿望达不成，在下希望在死之前，都能保证它的影响不会离开落月城，不给其他城市带去麻烦。”

梦红尘听着这些话，第一次对这个帝国有了一种真实的感受。过去，除了学习生活，她极少离开明都，也只是听说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听过自己的名号。她是红尘家的大小姐，帝国不世出的天才，明德堂的一刻带毒的明珠。在带队前往魂师大赛时，她也会说为日月帝国的荣誉而战。然而，此时此刻，她才第一次对这片土地有了最真实的触感。

“李城主，你知道雨浩——新任的国师在我们这些熟悉他的人中有什么说法吗？”

“请小姐赐教。”

梦红尘冲他鼓励地一眨眼：

“站在他身边的人都会有好运气。李城主，相信自己吧，愿望一定能实现。”

他们随着军队做过的地标，一步一步向震中靠近。正如李澜所说，进入封锁区后五公里内，都还是普通地震带来的受灾景象。这片区域被封锁，一方面是希望减少余震带来的次生伤害，一方面也是防止居民离那个危险的地方太近。

他们都没有凌空飞行，而是一步一步在废墟中谨慎地前进。李澜与银霜走在最前面，梦红尘稍微落后半个身位，殷云站在她身边，那本紫黑色的可怖之书已在他身后浮现，六个看似正常，却也镀着一圈暗紫色的闪烁边环的魂环在他身边浮动。他的第五魂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着救援。

“看到了。”忽然，银霜率先停下了脚步。

包括李澜在内的其他人也立即停下。霍雨浩在信中与这位城主通了一些气，简单地告知他：银霜并非一般的八环魂斗罗，她至少有和封号斗罗抗衡的实力，实为你们中修为最高，务必对她信任。当然，这里是霍雨浩保守了，要是直说能与极限斗罗抗衡的话，很容易让人想到那次大战中冰封皇城的女人。

银霜抬起她冷白的手臂，往远处的空地一指：

“在那里。”

梦红尘的轻型战甲应声而出。她拿出此次带来的明德堂前沿检测魂导器，想要看看采集失败究竟是不是魂导器的问题。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银霜所指的位置，其他三人围绕在她身边。

她看到了那些痕迹。李澜的蛛网描述得并不完全准确，在她眼中，这至少是三年没有清理的蛛网堆积在一起的黏糊产物。这些紫红色的蛛网拉扯在两块断石之间，梦红尘慢慢地蹲下，将手中的探测器向它靠近过去。

那探测器的显示屏仅跳了一下数字，便报了错。梦红尘拿起来，对着废墟的一处随便一测，报错立即消失，屏幕显示物质成分为石灰与混凝土。

“居然一点都解析不出来。”她自言自语道，“也不应该啊……难道这东西就没有一点是已记载的材料吗？”

然而这时，殷云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惨白。他手中，那本古怪的言灵之书被“啪”地一声合上，他的目光颤抖着望向远方的一个位置，李澜一刻便看出他看着的方向正是震中的精确位置。

“怎么了？”他连忙关切地问。

“和……那时一模一样。”殷云仿佛陷入回忆般喃喃道，“我来到这里那天……对的。有什么在那儿，但是我们看不到。不，也许我看得到。”

说罢，他竟像失魂落魄般，自顾自地往那个方向走去。李澜立即上前一把抱住这少年的腰，却发现他力气不知为何大得可怕，明明是魂斗罗与魂帝之间两个大境界的压制，李澜居然流了一滴汗下来。

银霜不再冷眼旁观。她两步走上前来，盯着殷云手中的书看了看，又看向他的眼睛。

“放开他，”她对李澜说，“让他带路过去。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会造成这样的影响。”(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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