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七章 无序中寻求有序
余连眯着眼睛又仔细地看了看，确定那箭头确实指向的是神像的膝盖。
“如何启动？”他问。
“用带有灵能震动的拳头敲三下就可以了，大多数星舰中控都是这么启动的。当然，如果有别的密码，就还需要现场破译。”
“所以为什么是膝盖？”
“好像是为了纪念远古的习俗吧？说是要出海远行的男儿是要向家人献上膝盖什么的。嗯，时代太久远了，我的资料库也是有些缺失的。”小灰的声音总算是多了几分苦恼的成分：“不过, 只要打开，我应该是可以找到侵入的切口的。”
余连想了一想，让上辈子的大老婆拂晓飘在了空中做好了警戒，又紧紧地握着这辈子的大老婆临光，亦步亦趋地走向了那个神人巨像。
等到他一直走到这台巨像之下时，仰头又仔细看了看它的形貌, 才终于看得出, 这应该是位女性的雕像。只不过, 因为五官和表情过于庄严了，充满了高高在上的神性，便也不存在什么性（喵）吸引力了。
余连没有迟疑，伸手按在了神人的膝盖上，包裹着灵能震动轻轻地敲了三下，入手的触感冰冷得就像是在触碰沉睡了多少岁月的石头，可却依稀带着一种玄妙的弹性。
紧接着，炫目的光点便从巨像的凸起的胸口位置上亮了起来，投影到了地面上形成了五个写满密密麻麻字符和简图的半透明视窗。
这個场面应该是代表成功了吧？但余连却对神像亮起来的位置很在意。
“……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了！这艘船的船主，应该，嗯，应该是一个老色……啊不，应该是位很有品位的绅士吧？”
毕竟，无论是那些具备付费功能的赛博僵尸仿生人, 还有一路走下来的装饰，甚至包括了那个生态链的水族馆，最后还有这座神像, 都很难不让人多想。
小灰就哈哈地一笑：“我的本体在被送往新大陆的时候, 确实有监督探灵号工作的任务。听说最后一位舰长, 确实是个博爱的类型。当然，只要他不耽误自己的工作，我也是不准备理会的。况且，文明到了那个世代，这点小癖好，也构不成伦理道德的隐患。”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这会就不是禁止事项了？”
“一位舰长先生的个人癖好，为什么是禁止事项呢？”
“……可是，这个所谓的博爱，总是让我联想到刚才的那个水族馆啊！那些仿生人僵尸的变形功能，真的只是为了收集别的物种基因吗？”
耳麦中小灰的声音有了一个短暂的停顿，接着才道：“总之，就差最后一步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破解吧。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
这时候如此生硬的转移话题，是不是显得太微妙了？
紧接着，他的灵觉便忽然感觉到，那些肉眼完全看不到的纳米“细胞”从自己机甲的缝隙中爬了出来，便像是流动的液体一样钻入了那台神像之中。
两分钟后, 其中一个投影在地上的视窗便挪到了余连面前, 上面的字符像是量子速度似的不断跳动着，接着便跳出了一个文档。
“你的本来目的就是这个吧？解开覆盖阿尔法12号星域的星障天幕。”小灰道。
“你们是这么称呼那里的？阿尔法12？”
“其实就是测试12直译过来。”小灰已经换成了回忆的音色：“在上个世代，我的创作者们在仙女星系发现了一片非常稳定的壮年恒星群，那里星体状况稳定，航道畅通，但暂时还没有发展出来创造文明的智慧生物。于是，他们便将那里用星障天幕隐藏了起来，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自然试验。”
“自然试验？”
“是的，将死寂的行星重新点燃，将破碎的行星重新缝合，人为制造新的生物宜居星球和盖亚星球。他们在那里创造一个宇宙中几乎不可能自然诞生的繁荣星系，他们想要看看，在这样的星域中，将会演变出怎样的文明种族。而这样的文明种族，又有没有可能突破早期宇宙文明根本无法理解的星障天幕。观察这个试验，便是探灵号的任务之一了。”
这是不道德的社会试验！余连很想要这么说，但却已经被小灰话中的内容震撼得心神激荡，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这艘古船的舰长是个有悲风嫌疑的老绅士，这已经快要把启明者的高大上滤镜磨灭了。可现在，只要想到他们的社会试验都至少是以亿年为单位进行的，这滤镜自然就回来了。
启明者们就算是全员绅士，但也是掌握着超维能力的绅士。或者说，正因为是绅士，反而在高山仰止的叹服仰望之余，多了一点亲切感。
到了最后，余连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然后，这个种族诞生了吗？未来如何？”
“这是禁止事项。”小灰哈哈一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片星域现在是没有什么文明种族的，只是一片被遗弃了的秘密花园。”
可是，就算是被人类遗弃的花园，对蚂蚁来说，却是能让它们繁衍生息重新回到繁盛时代的应许之地了吧。
“那么，要解开吗？”小灰把面板弹到了余连面前：“按一下那个勾就行了。”
这本就是余连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共同体政府和军方高层支持他们冒险进入未知星域的原因。可是，当达成目的仅仅只差抬手一按的情况下，余连却顿时犹豫了，自言自语道：“说起来，这个星系光是宜居星球就有两颗，其中一颗还被这艘古船往盖亚方向改造了一半，类地星球有三颗。在宇宙中都算是相当肥沃的了。不过，毕竟是我们先到的，只要我们迅速埋下固定空间设施，移个几万人，这个星系就是地球人的了。”
“这是你们这个世代的开拓条约吧。政治实体太多就是麻烦，自然要有很多妥协和约定了。”小灰道。
“可是，那片阿尔法12星系之中，这样类似的星系会有很多个吧？”余连叹道。
“很多很多，毕竟也是创作者们精心培养的。”
“从探索权来看，共同体和帝国，都占了先手啊！可对于蒂芮罗人来说，这样天降的沃土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怎么可能会愿意和地球人分享呢？”
“……那里好像还盘踞着一千多万被你们称为掠夺者的星际游牧民族。人口虽少，但战力却甚为嚣悍。你的愁绪，对掠夺者们来说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余连抽动了一下笑脸，又道：“是的，您说过了，掠夺者甚为嚣悍，但体量和帝国联盟差得太远了。我解除了这个天幕，是破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是不是也算是给帝国破除了一个大敌呢？小灰，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你拿这种事问我，问一个机器人？年轻人你是不是有好大病啊？还有啊，小灰？谁允许你这么叫的？灰女士、灰姐姐、灰仙子，实在不行灰女王我也不反对啊！”
小灰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坚持，然后又搬弄了一个光幕过来：“至于你和你的师父，那个很有精神的兰先生，要寻找的是这个吧？”
余连不得不表示，那些线条优雅如画的字符非常美观，但自己一个粗人也真的看不懂。不过，上面的图案是个文档，看着倒是很让人有亲切感，余连便伸手一划拉。
在那个瞬间，海量的信息像是奔涌的巨浪一样涌入了余连的认知世界中，就像是一个湖泊被直接倒灌了海洋似的。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是被按在了微波炉里，马上就要从内而外地被蒸熟了。
可是，仅存的理智却也让他清晰地感知到，这些奔涌而来的信息，并非是无序混沌的精神攻击和污染，而是有序有价值的信息。
余连全力运转着自己的精神迷宫，让这座本来用于防御冲击的要塞变成一环又一环的沟渠和水道，引导着信息洪流从沸腾变成有序。
他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处理这一幕的时候，精神已经反馈到了身体之上。他的身体从实在的身躯开始虚化，仿佛化作了随时可能被消散的影子。
他更不知道的是，小灰此时已经凝成了人形，关注着前者的状态。无数的纳米机器在她的身边构成了量子束缚场，随时都可以补上去帮助其稳定身体。
“还以为需要我来救场才能续过去呢，但看现在这样子，应该能自己挺过去了。呵，小伙子不错，真有精神！嗯，这是什么形态……”
小灰沉吟了一下。以她的功能，也足足花了两秒钟以上，才终于通过资料库中一些一鳞半爪的信息完成了初步分析。
“以太之躯的可能性在百分之57以上。原来如此，精神上受到的冲击，可以通过身体来进行稳定，身体若还是支撑不住，便通过以太之躯转嫁到虚境的以太海来获得持续的支持。所以，这小子身上居然存在有以太灵种的生物因子？我可得好好观察一下。”
小灰原本是准备在关键时候拉余连一把的，但到了这个时候，便已经完全把自己带入到了研究者和观察者的立场上，看余连的眼神愈加微妙，就仿佛是在打量一个难得一见的奇行种标本。
“……每个世代都是一样。你们这些人类的灵能者啊，为了伟力归于自身，总是要给自己植入奇奇怪怪的利维坦器官，和我们这些环保的硅基生命相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神经病嘛。呵呵，可别到时候整得连自己的灵魂都不相信自己是人类了哦。”
她叹了口气，又扭头看向了一旁，却见到一个虚影从神像的体内飘了出来，落在地上凝成了一团莫可名状的雾气，就仿佛是被除魔人驱逐出来的幽灵似的。
“果然这种长期科考船的AI就是逊啊！看着就不是太聪明的样子。不过，确实也拜他所赐，我之后的事情就省事了。”小灰看向了那团莫可名状的雾气，非常人性化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向对方比了一个中指：“你过来啊！吞了我，你说不定就能诞生生命！”
小灰的话音未落，雾气便已经忽然化为了狂风，劈头盖脸地向她笼罩了过去。
而同一时刻，精神正处于某个量子状态的余连，却远远没有外面的小灰说得那么轻松。他觉得自己踩在了一片又虚无和死寂构成的干涸河床上，仅仅只是站立着，自己的生命力就仿佛要被这荒芜的地面吸干似的。可是，在自己面前，暴虐和疯狂构成的洪水却早已经填满了视线可以触及的一切范围，离自己已经咫尺之遥。
可是，明明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虚无和暴虐彻底湮灭，但无论是吸取自己生命的死寂还是扑面而来的疯狂，却似乎又始终离自己有一步之遥。
不过，若站在这里的是其他人，哪怕是一个身经百战的灵能者，光是这种支配全部身心和感官的幻觉，已经足可以让他精神湮灭了。
就算是余连自己，哪怕是有了以太之躯赋予自己全新的生命形态，也都差点心神失守。
可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稳住了。
到了这个时候，余连总算是知道，师父和师母明明不懂多少古代文字，却能成功地从启明者的留下的那个“优盘“中提出了那么重要的信息。原来，想要读懂这些上古神人们留下的神秘学知识，靠的根本不是所谓的文字，而是玄妙的精神体悟啊！
在虚无和疯狂交错形成的诡谲幻觉空间中，余连全自己的精神迷宫拓展到了最大的范围。承载着信息流的灌注。
那些信息流仿佛是可以淹没宇宙的无序洪灾。可现在，余连总算是知道了，上古神人启明者其实一个个都有谜语人的天赋，从他们创作出来的谜语机器人便可见一斑了。
从无序中提炼有序，这便是启明者们对次世代们的试炼。
于是，通过精神迷宫疏通信息，通过以太之躯稳定生命和存在，余连总算是从这些来自远古的信息中提炼出了真正的宝藏。
无序的信息流已经从自己精神防线构架的“河道”和“水渠”中流走，但真正的知识已经留在了余连的记忆中。
“共融”和“巡游”的前六环，探索”的六到八环，以及“驾驭”和“拥灵”的完整序列，仅仅只是把这些同灵研会所掌握的传承合并起来，这个才只有五十多年历史的灵（喵）修团体，便绝不会亚于星界骑士团、联盟超凡管理局和虚灵圣殿。
更重要的是，这里还包含着“平衡”的第八环和第九环！
我终于触碰到了另外一条时间线都没能掌握的秘密！我也触碰到了这个世代所有的宇宙文明都还没有触碰到的真理！
余连的心情确实是激荡不已。
真是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余连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他拍了拍手，道了一声：“咿！好！莪成了！”
“你成了甚么！”小灰没好气的声音从耳畔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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