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177章
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街上熙来攘往,摩肩擦踵。
其时,恰有人经过他们身旁,撞了初沅一下。
初沅一个不慎,便径直朝他倾去。
人山人海之中,他也不避讳,伸手扶住她的纤腰,迫她跌向自己怀中。
与此同时,走在前头的华阳见初沅未有跟上,也疑惑地回首望去。
尽管人烟浩穣、车马骈阗,但她还是在繁丽辉煌的光影之中,一眼便瞧见自家阿姐,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
华阳顿时是双眸圆瞪,气急败坏地朝着他们小跑回去,“你个登徒子!快放开我阿姐!”
待走近,她看清那人,原先的恼怒骤然转为惊愕,“表哥?”
虽说两人的婚约已经是昭告天下,但初沅暂时还没有那个脸皮,能够当着自己妹妹的面,和他有过于亲密的举止。她忙是挣脱他的怀抱,退后半步和他拉开距离。
手上落空,谢言岐不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幅度地抬了下眉。旋即,他也行若无事地收回手,缓慢转动扳指。
华阳尚且是孩子心性,自是盼望着,人越多、越热闹的好。
谢言岐的出现于她而言,无疑是意外之喜。
她喜笑盈腮地惊叹道:“表哥,怎么这么巧!你也是来看花灯的么?”
谢言岐面不改色地应了声:“算是吧。”
可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不曾从初沅身上移开——噙着淡淡的笑意,似笑非笑地打量着。
显然,是心里生了怒。
跟在他身边的奚平,这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自家世子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倘若真是为了今夜的花灯而来,他们又何必安排人手四巡,在,找了大半夜,直到现在,遇见两位殿下?
初沅迎上谢言岐的视线,亦是慢慢地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心中了悟。
她怔怔地回望着谢言岐,之后,到底是招架不住他噙着笑意的逼视,轻颤着睫羽、垂眸回避。但她的唇畔,却几不可见地翘起淡淡弧度。
——显然,是知道了他安排这次偶遇的用意。
看见她流露的这点笑意,谢言岐不屑地提了下唇角,旋即,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这事不过是个小插曲。
华阳继续在前边走着,新奇观望着街沿的各种花灯。
她身后,谢言岐和初沅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并肩而行。
上元节的街衢车马如龙、仕女如云,他们在人潮涌动之中,时而近,时而远。
初沅侧过首,怯怯地看向他。
他似乎对她的打量全然不知,始终目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在灯光映照下,锋锐宛若工笔绘就。
初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攥住他的尾指,见他不为所动,又得寸进尺地小手滑进他掌中,曲起细指轻挠。
带着几分讨饶的意味。
一下,又一下。
终于,谢言岐握住她的手,扭头朝她看去。
初沅笑吟吟地凝望着他,一双瞳眸映着璀璨灯烛,就好似月下的静谧湖泊,眼波流转之间,既是柔情似水,又是勾魂摄魄。
相视一眼,谢言岐仍是不动声色。
只是,棱角分明的喉结微动。
紧接着,初沅又樱唇翕动,趁着华阳没注意,小声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话音甫落,谢言岐眉梢轻挑,唇畔的弧度似笑非笑。
——呵,原来,她还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呢。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她都杳无音信。
今日适逢上元,京中不设宵禁,聚戏朋游,万人行乐。
他知道,以华阳的性子,定是坐不住,要拉初沅出宫游玩的。
是以,他便提前出府候着。
孰料,他好不容易发现她的踪迹,便是看见她和旁人言笑晏晏的情景,而且,两人还在分别之后,依依不舍,十步九回头。
怎么就没见,她这般挂念着他?
谢言岐面上虽是神情不显,仍旧是那般疏冷笑着、透着淡漠的模样,但在无人可见的广袖之下,他还是默不作声地,将她的小手拢于掌中,以防她受凉。
察觉他的动作,初沅眸里的笑意不禁愈甚。
明眸善睐,倒是比这交相辉映的灯火华灯,还要美上几分。
瞬息之间,谢言岐心头那些不好的情绪,登时一扫而空。
初沅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拉着手,走过人山人海的街头。
不过,他却不是沿着华阳走的那个方向而行。
初沅紧随他的脚步,拐过一个转角,走进一条暗巷。
眼见得华阳他们的身影消失视野,初沅不由得心头一紧,时而看向身后的巷口,时而又回首,看着行在前头的谢言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我们就这样走了,幼珠他们会担心的。”
谢言岐头也不回地道:“无妨,奚平会和她解释。”
他们越往里,周边经过的路人便越少。
慢慢地,外头的热闹已是离他们很远。
他们身处的地方,灯火映照不到,就只有余晖幽暧,若隐若现。
直到这时,谢言岐终是止步。
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肩上。
临行之前,初沅本就披了件大氅,如今,他这再加一件,难免显得累赘臃肿。
初沅不解其意,迷茫地抬头看向他。
怎知,猝不及防的下一刻,谢言岐扣住她的腰肢,迫着她踉跄后退。
初沅反应不及,脊背撞上墙垣,旋即,身前的男人便俯首覆下阴翳,挡住了她的视线。
谢言岐单手护在她脑后,看似是不经意流露的柔情,但他的唇吻却带着微凉,半点不见怜惜,一来,便咬上她的唇角,攻城略地的攫取。
就像是要在这顷刻之间,讨回这些时日的所有思念。
也带着些微的惩戒意味,要报复她方才,和旁人的言笑晏晏。
初沅困在他的怀抱、和身后的墙垣之间,完全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她只能无助地攀着他的肩颈,在他迫切的索取之中,细弱地呜咽着。
“咻——”
倏然间,远处有烟火呼啸着腾空,绚烂的光亮,短暂地照亮这处角落。
初沅的脑中,似乎也随着烟火绽放的这声巨响,转为空白一片。
她只能听见,他们此起彼伏、纷乱|交错的呼吸,一下一下冲击着耳膜的心跳,还有唇齿之间、潺潺的细微水声。
无人角落的静谧和幽暗,更是将这份意|乱|情|迷,逐渐扩散在黑夜。
就像是一场天旋地转的黑甜梦境。
难以遮掩,无法脱身。
慢慢地,初沅的呼吸,尽是充斥着他身上的清冷松香。
她不免有些乏力,浑身发软地攀附着他,好几次,都险些没站稳脚。
谢言岐单手扣着她的腰肢,既是支着她的救赎,也是桎梏着她、不允她逃离的枷锁。
终于,他的吻渐转为平缓,和她的樱唇轻轻厮磨,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在宫外多待些日子,嗯?”
初沅阖着双眸,极力地平复着。
呼吸的困难,让她纤薄的肩膀也不由跟着起伏。
良久,她缓过神,睁开一双含着水雾瞳眸,怔怔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谢言岐喉结微动,终是发现,他这是将人给欺负得太狠了些。
怕她不同意,他细碎吻着、她略微红肿的樱唇,哑着嗓音解释道:“月底,是我生辰。”
他的气息带着温热,酥酥麻麻地扫过她面颊,似乎也波动了她的心湖。
初沅止不住地颤栗,扶着他的肘臂,勉强才稳住身形。
她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微红的双瞳流转着盈盈水光,既是含羞带怯,又是责怪和嗔怒。
她伸手轻戳他胸膛,细声埋怨道:“……你都二十五了,怎么还逼着人家,给你过生辰?”
闻言,谢言岐不禁极轻地笑了声:“嫌我老?”
说着,他吻过她的下颌,转而攫住她莹润的耳珠。
冬日的寒风彻骨,可他的呼吸却灼烫。
冷与热交织,让初沅实难招架。
她瑟缩着后躲,又被他按着腰肢,再次撞进他怀中。
初沅只好抬手搂着他脖颈,笑着,话里带着求饶:“我哪敢。”
其实她很早就在谢贵妃那里知道,他的生辰是几时。
这次出宫,她也是准备在外头多待些时日,直到他生辰的那天。
结果没想到,如今他这般大费周章地带她来此,就是为了提及此事。
听见她这回答,谢言岐禁不住笑意愈甚。
这时,忽有雪花飘落,似柳絮,纷纷扬扬地点缀着整个长安城。
外头的街衢不禁更加喧阗,欢歌笑语,反倒是衬得此处愈发静谧。
有细雪落在她鬓间,谢言岐抬手为她拈去,眸里的笑意终是变得真切,“记得,不要忘了。”
初沅眷恋地偎在他怀里,应道:“好。”
……
因着赏灯过后,时辰已晚。
是以,华阳便在奚平和其他宫人的护送之下,先行回到初沅的宅邸。
她左等右等,始终没有见到初沅和谢言岐的归来,一时间,不免心生担忧,对着奚平埋怨道:“你说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呀?有表哥在,真的能护住阿姐么?”
她正说着,街衢的尽头,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也慢慢地朝这边走近。
见状,华阳心中一喜,连忙提起裙摆,小跑过去,“阿姐!”
既然已经回到公主府,便也是到了分别的时刻,初沅在大雪纷飞之中回首,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男人。
四目相接,她的唇畔不禁浮现淡淡笑意,“有劳谢大人一路相送。”
谢言岐没有应话,眸里始终噙着笑,眼珠不错地瞧着她。
飞舞的飘雪,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转身离去,和华阳一道拾阶而上,进到那座公主府,眸中神情略有波动。
良久,他收回目光,眼帘半垂,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上扳指,提了下唇角。
下一次,再和她的同行于此。
便是她的归宁。
***
过了正月十五以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趁着年初事务清闲,大理寺卿冯稷向圣人递了辞呈,准备告老还乡——
先前的宋颐一案,是他极力坚持重审。
虽说如今的圣人已经将政务交由太子打理,但他并非退位。
若冯稷继续留在朝中,便始终是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毕竟,若非宋颐的旧案重审,圣人的声望也不会受损。
太子和冯稷也曾有过师生之谊,可他纵是不舍,却也耐不住冯稷去意已决。
于是谢言岐便顺其自然地擢为大理寺卿。
接下来的这些时日,他一直都处在忙碌之中,和冯稷交接大理寺的诸多事宜。
以至于到了正月二十八这天,他仍是照常去府衙上值。
谢夫人本来还想着为他设宴,怎知这一早醒来,便没了他的踪迹。
她让人去府衙带话给他,结果他根本是置之不理,继续处理他的公务。
这样的日子,谢夫人又不好冲着他发脾气,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歇了这个念头。
谢言岐散值回来的时候,便仅有谢夫人为他备的一碗长寿面,以及白日里,亲友送他的各式贺礼。
初沅自然也没有落下,送给他的,是一个黑漆檀木鎏金的小箱匣。
单是看着,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没急着启开,用过晚膳,再沐浴了以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寝屋,查看她送来的礼物。
瞧见小箱匣里,那个镂雕小银球的时候,谢言岐不禁无奈地一笑。
他拿起那个小物件仔细端详,熟练转动外层的镂空银饰,随后,抬眸看向房檐,浮现在上边的光影,唇畔的笑意是愈发无奈。
她倒是懂得偷懒,送给她的东西,她竟然又这样原封不动地送回。
谢言岐慵懒地靠着椅背,手上继续转动夜明珠的外层,他望着屋顶上、不断变幻呈现的诗句,眸中神色似乎也跟着忽明忽暗——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1]。
直到这时,他终是眼神微动,几不可见地抬了下眉。
***
亥时三刻。
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2]。
可屋里却是灯火通明,炭盆烧得暖意融融。
初沅沐浴过后,走出盥室,甚至还觉得有几分热。
她坐到妆台前,任由流萤为她绞干头发,再细致地抹好香膏。
期间,她时不时地便侧首,望向紧阖的窗牖。
流萤看出她的心事,禁不住打趣道:“今日是世子生辰,殿下莫不是……想见世子了??”
初沅没有应话。
但她噙着笑低首的瞬间,到底是流露娇怯,没能瞒住思绪。
她想——
他应当是,懂得她的意思。
拾掇好以后,初沅便回到寝屋,站在窗前来回踱步。
时不时地,便冒着凛冽寒风启开窗扉,看向外头的雪景皑皑。
然而,她始终都没有发现,外面有任何的动静。
初沅又不敢将窗牖落锁。
于是她莲步轻移,复又走向帐幔垂落的床榻。
怎知,她方探手进去,准备挑起纱幔,细腕便被人扣着往里一拽。
初沅猝不及防,全无防备地便朝着床榻跌去。
也不知几时,谢言岐候在她的帐内。
他按住她的纤腰,迫着她撞进他怀里。
旋即,他极轻、极肆意地笑了声:“殿下是在找微臣吗?”
初沅枕在他胸膛,细微感受着,他说话时的胸腔微震,原先的惊慌失措散去,她慢慢地回过神,抬头看向他,澄澈的双瞳次第染上笑意,“本宫还以为,谢大人不懂我的意思。”
他送她的,和她还给他的,其实是两样东西。
只不过,她今日赠他的,是她拿着先前的那颗夜明珠,找宫里的梓人帮着照做的——但她却将其上镂刻的诗句,换成了最末的两行。
直白地倾诉着,她的思念。
谢言岐眼珠不错地凝视着她,眸里浮着淡淡的笑意,“殿下又怎么笃定,臣一定会懂?”
四目相对,初沅禁不住小心翼翼地向他凑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亲了亲他的下颌,小声地问道:“难道,谢大人就不想讨要生辰礼了吗?”
她看着他,两扇睫羽怯生生地轻颤着,羞赧又委婉地,透露着她那点小心思。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谢言岐贴着她腰际的掌心,好似都烫了几分。
可他喉结微动,沙哑着嗓音明知故问:“所以,臣的生辰礼,究竟是什么?”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不曾移开她的眉眼,眸色沉沉,蕴着几不可见的谷欠念。
初沅几乎要沉溺其中。
她略微支起身子,轻啄了一下他的唇,笑道:“谢大人若是猜到了,便给你。”
话音一落,谢言岐终是勾起了唇角,忽如其来的一点真切笑意,使得他眉宇间的风|流之意愈甚。
他扣住了她的月要肢,翻了个身。
天旋地转之间,初沅便处于弱势的下方。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谢言岐便吻住了她的唇角,轻笑道:“……这可是殿下说的。”
他的自持放在她面前,本就是不堪一击,
更何况,他已经隐忍了太久。
只要碰上她,他的理智就如土崩瓦解。
谢言岐掀起她的寝衣,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抚过她月要腹的细嫩肌肤。
他指尖所过之处,带起的,无不是一串令人颤栗的酥麻。
初沅也知道,还有大半月的时间,他们便名正言顺。
可她也实在不知,送他什么为好。
她尽量地顺着他,直到,有阵阵寒意侵袭。
瞬息之间,初沅恍惚记起,她方才过来时,特意留着窗牖没有关紧。
这时,朔风吹开窗扉,送进凛冽的寒意。
初沅连忙伸手抵住他的肩,小声提醒道:“窗,窗没关。”
闻言,谢言岐顿住动作,循着她的示意,扭头看向那扇窗扉。
怎知这时,初沅竟是率先挣脱他的桎梏,光着玉足,快步走到窗前,将其阖上。
屋里的灯烛并未熄灭完全,谢言岐顺着光,目光晦暗地打量着她。
随后,他起身,向她走过去。
初沅甫一将窗牖落锁,他便逼近。
她搭在窗沿的细指,也禁不住使力到指节发白。
***
出了正月以后,时间飞逝。
初沅在二月初的时候,又被接回大明宫,着手准备出嫁事宜。
尚衣局也终将嫁衣制好,送到她的殿中。
作者有话说:
[1]《诗经·子衿》
[2]《长安喜雪》唐朱湾
最后一次,真的还有一章,就完结了,我要晕厥了
鉴于之前没有人读懂我的暗示,那我完结还是搞个抽奖吧,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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