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一夜, 藏有上挑眼猫猫的猫屋在时隔许久后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诸伏景光怕黑。即便读警校那年他已经和好友们一起将杀害父母的凶手绳之以法,他也依旧害怕黑暗封闭的环境。
所以在夏目瑛二第一个晚上失约之后,陷入焦虑的诸伏景光就再也没关过灯。
人类总是生活在有着各种各样外界声音的环境中, 即便是安静的夜晚,也会有窗外的车流声, 归家行人的脚步声, 或者最微弱的、风的流动和轻语。
但这个与世隔绝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诸伏景光能感受到的, 全是沉入深海一般的孤独和死寂。
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毛。
所以他不敢关灯,不敢让自己陷入更恐怖的黑暗中。
有光明存在的时候, 他尚且还有一丝喘息的余地,否则, 那种好像被整个世界都遗忘的绝望感, 足以在瑛二没来的那个晚上就让他崩溃。
——因此, 在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时,诸伏景光是真的被吓到了。
“教官……?”猫眼青年顾不上自己阵阵酸胀的腰腿,立刻慌乱地坐了起来,像个盲人一样四处摸索着,声音里短短几秒就染上了哭腔。
万幸的,在他陷入更大的恐慌之前,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他,下方随即传来带着困意的声音:“……嗯?怎么了——唔!!”
敏锐的感官察觉到那一瞬间的气流变化, 还在半睡半醒的瑛二猛地警觉起来, 又在下一刻因为意识到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是景光而放松, 结果……
他差点被一头槌砸得吐血。
感受着胸口那个瑟瑟发抖的脑袋, 夏目瑛二哭笑不得的抱着诸伏景光坐起来, 才想说点什么,就被对方死死地抱紧了腰,勒得他腰都快断了。
唉,果然变成这样了。
瑛二抬手摸了摸诸伏景光柔软的短发,难掩歉意的开口道:“不怕不怕,我就在这里,没有抛下你自己走哦。之前我是被琴酒绊住啦,他突然发现你加入组织的时间跟自己重伤那晚的时间对不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我毕竟人设立在那里,可不得比谁都积极的抓那个害了他的卧底吗?虽然这波是我抓我自己啦……但是琴酒真的盯我盯得很紧,害得我好不容易才找借口跑掉,我觉得他绝对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话,怀中青年的颤抖总算是慢慢停止了,紧紧箍着他的手臂也放松了些。
夏目瑛二这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抱歉,景光,你很生气吧?”
诸伏景光毫不犹豫的摇头,用沙哑的嗓音竭力自然的说:“没有。教官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看到您平安无事我就非常高兴了,您……您不需要在意我这边。”
怎么可能不在意啊,你心理上绝对出问题了吧。
瑛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苦着脸,颇感棘手的叹了口气。
他本来的计划根本不是这样的。虽然确实有惩罚一下倔强不肯求助的猫猫的心思,但他一开始确实打算第二天晚上过来的!诸伏景光是个很温暖干净,同时又坚韧不拔的人,他从来没想过把这束耀眼的光毁掉啊!
他一开始只是想让这孩子学会依赖别人,不要动不动就在危险面前陷入悲观而已!!
天地良心,他夏目瑛二真的是个很负责的教官啊!虽然为了加速学生的成长,他有时候动用的手段会有那么亿点斯巴达,还有一些时候也确实不在意出卖色相——咳咳,但、但他真的是个全心全意为学生着想的好教官啊!!
果然一切都要怪琴酒!那家伙的疑心病和控制欲越来越重了,而且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还是趁早送这个混蛋进局子吧!
“……教官?”
怀里传来青年带着不安的呼唤声。
满肚子阴谋诡计的瑛二立刻回神,他下意识绽放出笑容,绝口不提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笑着对诸伏景光说了声早上好,而后就准备去开灯。
然而就在他放开景光的瞬间,原本已经放松很多的青年突然再次紧张起来,有些惊慌的抓住了他的手。
瑛二一顿,再开口时声音里就带上了笑意:“我抱你去开灯?”
诸伏景光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正尴尬的头皮发麻,就猝不及防的听到了这句话,一下子整个人愣住了:“啊?什、什么?”
瑛二笑了一声,不再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直接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诸伏景光的脸颊瞬间涨红,手臂却情不自禁地揽住了他的脖子。
他慢慢将脸颊贴在瑛二温热的肌肤上,无法抑制的感到了一阵安心。
短短几步路,瑛二就来到了顶灯开关前。他想要开口让景光去按灯,但埋首在他颈窝里的青年却忽然收紧了双臂,在黑暗中低声说:“……我爱您。”
瑛二的动作顿住了。
——夏目瑛二知道诸伏景光的心意,这是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心照不宣的事实。
八天前那个晚上,瑛二在诸伏景光醒来后主动亲吻了他。虽然乍看是为了让他冷静下来而实施的、简单粗暴还带着血腥味的堵嘴,但那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吻。
瑛二没有解释过这样做的原因,但是诸伏景光想,自己是明白的。
因为那个吻,他们的关系由单纯进入了混沌,他们拥抱、接吻、调情,甚至在昨晚耳鬓厮磨,抵死缠绵,但他们仍然什么都不是。
又或者他们确实成为了彼此的什么,但那种东西显然是不正常的,或者说……是畸形而不对等的。
诸伏景光很清楚,在他们的关系变得复杂之前,首先改变的是自己的心理状态——
在被保护在这个安全屋里之后,不,准确的说,是自从死里逃生之后,他就很难称得上是个心理健全的人了。斯德哥尔摩、恐抛心理、ptsd……这些麻烦的东西在他身上都能找到踪影。
身为专业人士,他当然清楚这样的人会有什么表现,也知道这样的人处在一种怎样糟糕的心理状态中。
——他无法靠自己做出理智的决定,他在情感上依赖这个孤岛中除自己以外的唯一一人,并对这个人有着近乎病态的心理渴求,本能的想要通过亲近他来抚慰自己的心理创伤。
没错,诸伏景光在理智和情感上都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夏目瑛二,否则他的状态会比现在更糟糕。
与此同时,他也打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便是瑛二主动迈出了那一步,用温暖的怀抱接纳了他,却一直不曾给这段关系下一个定义的理由。
多么温柔的人。
即便不喜欢他,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纵容他,保护他。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诸伏景光才会在今天醒来后一直尝试着克制自己,因为身为心理状态十分差劲的病人,他在崩溃状态下想要通过负距离接触获得安全感尚能用本能解释,可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他和夏目瑛二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但他没能做到。
哪怕他极力克制,那句禁忌的爱语还是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了。
他可真是……真是……!
已经患上分离焦虑的诸伏猫猫不自觉的抓紧了瑛二背后的衣服,像是想要逃避贪得无厌的自己一样,把脸用力埋进了他的怀中。
他觉得自己是如此卑鄙,享受着瑛二的温柔和特殊对待还不满足,居然贪心的想要更多。
会被讨厌的吧?以后教官还愿意来看他吗?
只要想到后者的答案可能为否,诸伏景光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捏碎了。
夏目瑛二安静的站在原地。
他当然知道诸伏景光这个时候吐露心意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他觉得景光的告白挺好处理的,毕竟他是个如此善解人意的教官呀!为什么他可爱的学生会害怕到浑身发抖呢?
难道他昨晚吓到小猫咪了?可明明是小猫咪全程黏着他主动索取的啊?以他的技术也不可能不舒服……
唔,所以果然还是景光想太多了吧。
确认了问题不在自己身上,某个总是自信心爆棚的千手(内在)立刻支棱起来,调整姿势回抱住了景光。
青年身上还有他给这个安全屋配备的牛奶沐浴露的气味,柔软细腻中带着一丝令人回味的甘甜,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诸伏景光这个人。
这只猫猫的性格也是这样。昨晚他一开始不适应的时候明明觉得很痛,却硬是能做到一声不吭,忍得额角全是冷汗,还强笑着说自己没事。
唉,真是过分乖巧了,都到了让人心疼的程度。
所以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会答应他的告白呢?
“教官?”长久的沉默显然让诸伏猫猫愈发不安,他湿热的吐息在黑暗中急促了些,伸出一只微颤的、轻易就能暴露他有多紧张的手捧住瑛二的脸,嘶哑的嗓音根本藏不住害怕被抛弃的恐惧,和难以掩饰的苦涩,“对不起,请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我只是……我……”
“啪嗒。”
头顶的灯突兀的亮了。
诸伏景光被光刺痛眼睛,他僵着身子低下头,在开灯的瞬间涌出的生理泪水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滚落,却被一只手轻轻抹去。
“先去洗漱吧。”
依旧温和的嗓音响起。
诸伏景光耳边“嗡”的一声,满脑子混杂的念头只剩下一句“完了”,一下子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然而,就在他像行尸走肉一样收拾好自己,准备走出浴室的前一刻,他的身后却忽然响起了阔别许久的呼唤声:“hikali。”
诸伏景光反应了一秒才迷茫回头,看到夏目瑛二正与平常无异的微笑着,见他看过来,便眉眼弯弯的笑着说:“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说清楚——刚才向我告白的,是只属于我的‘光’没错吧?”
“……欸?”诸伏景光怔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意思。
瑛二见状,好看的笑容里平添了几分无奈,俊朗的眉眼却缓缓变得柔和,凝视着他的深邃蓝眸里仿佛跳动着温柔又炙热的火苗。
他上前几步,让诸伏景光不自觉的转身面对着他,被禁锢在了玻璃门和他之间的狭小空隙中。
俯视着还没弄清状况的猫猫,夏目瑛二愉快的轻笑一声,扣住他的后脑倾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起码在这里,你只是光,我也只是瑛二。”
他近距离凝视着晕乎乎的诸伏景光,声音里带着磨砂般沙哑性感的笑意,“起码在这里,我们是永远不会被外人打扰的恋人,不是吗?”
恋……人?
诸伏景光呆呆的瞪大眼睛,像是灵魂出窍一样怔怔的望着他,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柔和的蓝眼睛里才逐渐透出惊人的光亮,瞳孔因震惊而缩小,脸上却无法抑制的爬满了狂喜。
几乎就在下一秒,他一把抓住了瑛二的前襟,动荡的眼瞳紧紧地盯着他,颤抖的嗓音无比激越:“教官——您的意思难道是——?!”
“不对不对,怎么还叫我教官啊。”
瑛二笑嘻嘻的伸出一根食指抵住他的唇,在他先是不解再是恍然害羞的反应中变换手势,捏住他的下巴亲昵的贴上了他的嘴唇。
诸伏景光的回应非常热情,或者说热情的过了头,他抱住瑛二的脖子激动而青涩的回吻着他,身体像得了药瘾一样努力往瑛二身上贴,动作间充满肉眼可见的甜蜜、爱与渴求。
吻着吻着,泪便落了下来。
瑛二感受着这个掺杂上涩意的吻,有心想让这个小可怜不要心思那么重,便勾住对方的下巴愈发强势的吮吸舔吻,不放过对方唇齿间的每一丝空气。
诸伏景光被他吻得连脑子都是晕的,却仍然记得用手臂、双腿和整个身体紧紧缠住他,一边小动物一样黏人的不停亲他的嘴唇,一边小声的叫那个只属于现在、此地的称谓:“瑛二……瑛二……”
夏目瑛二从鼻腔里应着模糊的嗯,单手托着他没有受伤的腿,在他的唇角和耳根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诸伏景光红着眼眶揽着他的肩膀,柔和的猫眼水光潋滟,又逐渐滚落出生理性的泪水,眷恋的用嘴唇吻着恋人的发顶。
这一次,瑛二没有管他是不是哭了。
刚穿上没多久的家居服洒落在浴室里,像绽放了一朵糜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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