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 163 章
许清如克制神色, 在父亲面前竭力不显示出对母亲的关切,并还要装着厌弃的模样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许大人本就在留意许清如一举一动,见她望而却步, 眼中笑意更满, 又由自己来演出好夫君, 一把拉住在院子中疯跑不肯喝药的许夫人。
许清如清楚地看到父亲在拉住母亲的那一刻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 是嫌弃。
许夫人被拽住,口中尖叫,要竭力挣脱许大人的拉扯。她本就情绪激动, 在许大人的触碰之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激动。
虽然男女之间体力差距悬殊,但许大人是个文臣, 且在富贵乡中太久, 在许夫人的竭力挣脱下竟然抓不住,叫她脱手了去。
许夫人上来便抓他的脸,显然将他当作敌人了。
许大人遭她狂风暴雨般地挠抓下意识双手捂脸好护住自己的面部, 护脸就护不住手,手背上很快被谢夫人抓出血痕来, 痛得他抽气直叫。
许清如目瞪口呆,但很快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此时应当派人上去将人分开,好让母亲不再殴打父亲。
但她并不想这么做。
父亲对母亲所做之事便是死了也不为过,只是被打两下又算得上什么呢?
许清如努力回想周寅的神情,并现学现卖应用在脸上,表现得十分不知所措。
婆子们上来作拉人状, 个个口号喊得大声, 一口一个“夫人”, 实际上根本没有使劲儿将人分开。
两个贴身伺候的婆子都是许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许大人自负自己计谋无双, 看对许夫人忠心耿耿的丫鬟喂她喝傻药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如今她们知道许大人对许夫人做了什么,巴不得夫人多下狠手抓上两把。若不是如今人在屋檐下,她们就不止是假装拉架了,直接自己也上去帮一把手了。
许大人连声呼痛,动静太大终于引起外面护院婆子们的注意。
为免谢夫人逃走,院外的婆子都是许大人的心腹,这会儿赶紧入内下手将两者分开。
许大人简直怒不可遏,手背上还有未护住的脸上都是一道道血痕,乍一看可怖极了。他简直维持不住自己好夫君的形象,要狠狠对着许夫人报复回来。
许清如瞧着她父亲藏着惊涛骇浪的脸,心中顿时一惊知道不好,立刻神色匆匆地上前关切:“父亲,你怎么样?”她心中惴惴,实在不知道自己表现得如何。如今她很难再对父亲有多么真情实感的关心,因而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真实。
许大人听得许清如的话心中怒意虽未减,人倒是清醒了些。这里还有许清如在,不是发作的时机。纵然他心中已经嫌弃滔天巨浪般的怒火,最后硬生生是将眼一闭,忍住了。
“父亲,我去请郎中来为您上药。”许清如想办法将他支开,不让他在母亲的院子中多待,以免他见了母亲便止不住火气,最后伤害她。
“我自己去。”许大人很难不迁怒于旁人,哪怕是许清如。
他自己手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再愤愤瞥许夫人一眼,最后看着许清如勉强扯出个笑道:“你在这里多陪陪你母亲,她也不是故意的。”
许清如心中一定,父亲的话正好说在她的心坎儿上,她正想在这儿多陪陪母亲,尽管她母亲看起来是真的疯了。
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正合她意,反而要与之对着干。
于是她表现得十分抗拒,像是不愿在此处多待一样十分慌乱且殷勤道:“父亲,我陪您去吧。”
许大人心中本被怨恨填满,闻言却忽然心中舒服,他听出许清如烦她母亲烦到极致,根本不想在此处多待,想顺水推舟跟着他一起离开。
但他刚受过罪哪里能让许清如好过?
是以他很平静地对许清如道:“你一个多月未归,来这一遭便走,未免让你母亲寒心,还是在这里多陪一陪她吧。”
许清如像是仍然不忿,不由轻轻咬唇又叫了一声:“父亲……”似乎还存着让许大人改换念头的想法。
许大人却心意已决道:“我手脸痛得厉害,去上药了,你陪你母亲吧。”他在婆子们的簇拥下从院子中离开另关了门以免许夫人趁机跑脱。
许夫人被两个婆子拉住,大约是因为得了疯病的缘故注意力很难集中,她很快就忘记自己喝药的事,在婆子手中扭着不愿意自己一直被固定着,挣脱起来。
此时院子中也没外人,但又要催着谢夫人喝药,婆子也没松开许夫人,反倒一个制着她,另一个苦口婆心地将药碗送过去劝道:“夫人,该喝药了。”
许夫人将身子一转背对着药碗,不乐意喝药。
许清如看了一眼药碗,用目光问询,意思是这药是慕虎馆里的药吗。
婆子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不声不响地回答。
二人皆顾忌着隔墙有耳,并不敢在院子中直言不讳。
许清如轻轻放下心来,劝道:“母亲,喝一喝药吧。”
院子外许大人并没离开,隔着木门侧耳倾听院中动静,直到听见许清如劝母亲喝药他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心来转身离去。他还以为那是自己的药。
许清如顶替了婆子的位置,亲手扶着不乐意的许夫人向房中去,直到婆子将门关上,她才轻声问道:“母亲怎么样了?”她只是照例询问,对于母亲如今病情好与不好并没报太大期望。
一个婆子将有些冷了的药拿出去到炉子上再温一遍,另一个在房中扶着打哈欠的谢夫人坐好后一并回答:“夫人如今好了许多,觉多了些,渐渐能睡得安稳了。不过就是在喝药这件事上夫人一贯十分抗拒,大约也是过去那药刺激得使然。”说到这里,她与许清如面色同时黯了一黯。
许清如抿了抿嘴,既是安慰婆子也是安慰自己:“有用处就好,慢慢喝药,母亲渐渐就能好起来了。”
婆子附和着点头,不忍搅她兴致一样。
许清如收拾情绪,很快坚强起来,长睫微动,看着婆子道:“倒是有劳您二位了,母亲不爱喝药还要劝着她喝,辛苦了。”
她真诚地行了一礼,使得婆子慌张起来忙扶她道:“女郎,使不得,都是分内之事。”
许清如闻言一怔,不知想到什么很认真道:“没有什么天经地义的分内之事,多谢您帮我和母亲的忙,清如感激不尽。”她头一句话是从周寅那里听的,周寅每次被人问过为什么要对下人们十分客气时便说过这种意思的话。
婆子被她打动,生受她这一礼,心中唏嘘不已,还以为她是为了夫人如此。
想着想着她忽然想到什么事,神情倏忽一变,一副不知当不当讲的样子。
许清如察言观色的能力十足,见对面的婆子变了脸色,不由严肃询问:“怎么了?”
婆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坐在椅子里犯困的夫人同许清如小声道:“女郎,您且放松,不用紧张,不是坏事。”
许清如不明白她要说什么,略压下眉眼问:“那是什么事?”
婆子再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许夫人,低声同许清如道:“女郎,我觉得有时候……”
许清如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心突然快速跳动起来,仿佛预感到婆子要说什么一样。
“夫人好像好了一样。”婆子说出后半句话来,许清如整颗心仿佛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般。
“怎么会呢?”她听到自己几乎称得上是十分淡然地问出这句话来,实际上她根本已经无法找到自己的声音,远不如面上表现得这样淡然。
许清如说着转头看了眼倒在椅子中的母亲,她大约困极,直接将头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起来。
婆子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有些怅然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夫人过去是一点安静也不会的,但凡醒着总要找些事做。自从用了药后我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夫人有时候会静静地坐一会儿了。我刚才之所以那么说,就是因为有一回早上我照例起来,本想进来伺候夫人洗漱穿衣,却发现夫人已经醒了,且衣衫穿戴完好地坐在那里。”
许清如听得一颤,衣袖下的手指紧紧捏住。
婆子继续道:“夫人当时就安安静静地靠窗坐着。”她说着指了指当日看见许夫人时的位置。
正是内室窗台下的矮榻上。
“我当时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下意识叫了一声夫人。”婆子喃喃道,“夫人当时便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那就是只有夫人好时才能有的眼神!不过那一眼后夫人不知怎么了,我刚想与她说话,她面色拧了一瞬便立刻又如往日那样闹腾起来。”
“可是那一眼分明就是夫人啊!”
许清如手指将袖子捏得死紧,指尖因力气过重几乎没了知觉。
她一时间望着母亲无知无觉地掉下泪来,一颗接一颗的泪珠儿落在华服上、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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