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经过刘瑾这些年的清洗,如今朝中文官势力大致可以分为四波。

        一波是首辅李东阳。因为当初与刘瑾勾结,刘健谢迁致仕后,李东阳留了下来,被认为是文官中的叛徒,受到许多文官的口诛笔伐。如今刘瑾倒台,李东阳也遭遇了重大的职业危机,多次请求致仕。

        第二波是正德帝扶持的偏向自己的亲信文官。为首者就是如今阁老杨廷和。杨廷和之前依附刘健才得以被任命为东宫讲官。不过,他与刘健一党的关系远不如杨一清等人亲厚。

        第三波就是刘健的余党。比如如今受到重用的刘健姻亲杨一清。他们在刘瑾手下遭受的迫害最多最大,对刘瑾一派恨之入骨。

        第四波,就是江南派的官员,原来依附谢迁阁老的文官们。他们同样被刘瑾大肆迫害,对刘瑾同党恨之入骨。

        第三波和第四波文官正在对刘瑾党羽进行全方位的迫害与斗争。

        正德帝一直忙着均衡实力,避免某一方独大,忙得焦头烂额。

        整个大明帝国如同一驾在驶向深渊的马车,那些顶尖的文官们还在争夺驾车的权利。

        他这个皇帝,能做的就是尽量把马车调转方向,让他朝着更有生机的方向前进。

        手中这两颗一大一小的土豆,便是可以给马车增加助力的宝物。

        正德帝大手一挥,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杨慎,“用修,你回去好好准备,对这些外来物的推广可行性,带来的效益等进行详细的研究!”

        杨慎眼神闪烁了一下:“是。只是如今临近会试,家父可能会让用修专心准备科考。”

        正德帝似笑非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你好好准备,科考之事,朕给你想办法!”

        科举取士就是要取国家栋梁之材,而不是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上次会试有刘瑾的的阻挠,杨慎才名落孙山。

        其实,与其说是杨慎的阻挠,不如说是正德帝的授意。

        当初他为生死不明的刘雪绛黯然神伤,一点都不想见一起有过交集的老朋友。

        刘瑾为此把握到精髓,使计谋把杨慎顺利黜落。

        只是,刘瑾再忠心,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为了避免刘瑾坐大,他又把被贬到南京的杨廷和召回京。

        经过贬黜,杨廷和也更加成熟和谨慎,对皇帝的忠诚度进一步提高。

        几年过去,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才子杨慎经过科举失利、情场失意的打击,整个人气质成熟了不少。

        如今之计,也是该让杨慎大放异彩的时候了。

        ……

        内阁首辅李东阳家。

        李东阳坐在祠堂里,用微微颤抖的手,拿着一块洁白的抹布轻轻擦拭着一个牌位,神情悲伤。

        他今年已经六十三岁,没有生育子嗣的可能了。

        李东阳一边擦拭一边哭着低声道:“兆先,你还怪爹吗?你在地下过得好不好?”

        “投胎成我李东阳的儿子,确实苦了你。生下来才四个月,你母亲便撒手人寰。”

        “你爹自幼便有天才的名声,便也对你寄予厚望。在读书上对你严加教导,亲自督促,不敢有一日懈怠。”

        “本来对你这个长子寄予厚望。你也没辜负我的栽培,读书一目数行,写文章下笔立就,文名甚高,都超过了你父亲我。”

        “你不知道,父亲有多为你自豪!”

        <div  class="contentadv">        “可是,等你长大些,却学别人做游侠,不知节制,天天寻花问柳,还因此搞坏了身子!让老父我痛心疾首!”

        “为了和老夫打擂台,你一参加考试便生病,一参加考试便生病,把老夫的脸面丢尽!”

        “老夫气啊!”

        “为了你的前途,老夫恳请皇上,给你恩荫个一官半职。”

        “皇上本想封你做中书舍人,可那刘健老匹夫偏偏从中作梗!”

        “好端端的中书舍人变成了国子监监生!”

        李东阳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苍白的脸上青筋暴露,死去活来。

        过了好一阵,他才慢慢平复咳嗽,又絮絮念叨起来:“你本就厌恶考试,如今恩荫国子监,也不得不参加科举应试。一次不中,第二次,你直接活活累病累死!”

        李东阳老泪纵横,哭得撕心裂肺:“只是为了给老夫争口气,兆先我儿,你是活活累死的啊!”

        “是刘健那个不可一世的老匹夫,是他害死了我儿!”

        “兆先,别怪父亲心狠,父亲是为你做过打算的啊!”

        李东阳又嗤嗤笑了起来,笑得狰狞可怕:“你放心,父亲也为你报了仇。刘健那个老匹夫,他家自己被剥夺官爵,他的儿孙们,当官的全死了,全死了!”

        “哈哈,哈哈!”

        “你知道吗?那个老匹夫,不肯让我儿恩荫做官,他的长子长孙全都靠恩荫奉了中属舍人!”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只许他刘健一家独大,不许我们其他人的子孙后代靠恩荫走仕途?!”

        “老夫就是要让他看看,他让别人断子绝孙,自己也要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

        “儿啊,你别怪爹心狠。你打小便是爹的心头宝。那些年逼你用功上进,爹本意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怨恨爹。如果重来一回,爹一定不逼你,让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儿啊,爹给你烧的纸钱够不够花?不够你就给爹托梦,爹把整个家都烧给你……”

        祠堂门外的朱夫人听着屋里的念叨,也悲从中来。

        她是李东阳的第三任夫人,出身名门,是成国公府的女儿。嫁给相貌丑陋的李东阳作为继室,生了一儿两女。

        可是,儿子十岁就没了,大女儿都没养到十岁。最小的女儿倒是养大了,嫁给了孔子第六十二代孙“衍圣公”孔闻韶。

        可是,刘瑾一死,孔府认为李东阳早晚倒台,二十八岁的女儿,就在孔府不明不白地没了。

        如今朱夫人年过五十,也不可能再有子嗣,只觉得万事皆空。

        老爷虽然过继了一个嗣子李兆蕃,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骨肉都没有了,生活哪里还有什么希望呢?

        朱夫人扬起头发花白的脑袋,带着一丝嘲笑看着大雪纷飞的天空。

        李兆先这个长子,几乎耗尽了老爷对儿女所有的爱。

        其他子女,在他眼里,不过尔尔。

        为了这个长子,他甚至能对首辅刘健家下毒手,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老爷啊老爷,你真是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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