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臣寻的爷爷和红线、富贵大概率今天就会抵达京城了,几日前回去的时候臣寻跟他又念叨了一回,让他记得今日回家一趟。
夏漪涟原本是想直接请一天假去城外接人的,这种时候,正是他表现的机会。但臣寻讲他们租坐的马车前来,自会送到家。天子脚下的官道上车来人往,川流不息,万一错过了怎么办?又讲她正好休沐,家里打扫、买菜做饭这些事情她一个人能处理好。他这个月都请了好几次假了,总是频繁地请假,肃王妃待他再好,也会心生不满。
臣寻体贴道:“算算脚程,最快也是傍晚才能到,所以你只需晚上回来就行了。你现在是肃王妃的左膀右臂,是她的心腹,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王妃。你老请假,王妃本来和肃王就有龃龉,府中肯定有肃王的人盯着她。如果她手底下的人这么没规没矩,不是让她在肃王面前很难做么?”
臣寻说得入情入理,而且肃王妃李娥的确已心中有气。
听夏漪涟又要请假,说他老家来了人,想晚上回去家里吃住。李娥面上虽然还带着笑容,可是说话时不看他,只顾着逗弄摇篮里的孩子,须臾后方才开口,言语不阴不阳:“辽王府的人不都死光了吗?哪里来的人呢?”
声音不大,像是问他,又像是只在自言自语。
夏漪涟想分辨,她已抬头看来,笑盈盈地抢着道:“表弟,你老这么往外跑,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啊?来,给表姐说说,那姑娘是什么来路?长得如何?是书香门第家的女儿么?表舅妈可是最喜欢能识文断字的儿媳妇了。哦,对了,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么?……呵呵,我是不是问得多了点?不过,你父母已经过世,其他亲戚你又不敢去投靠。我既然收留了你,少不得就要把长辈的职责一并承担起来,这方面自是要帮你好好把好关,日后去了地下才好向表舅和表舅妈交代呀。”
听听这番话说得,其他亲戚都不敢收留他,只她敢收,他要懂得知恩图报,要有自知之明,别再像从前还是个主子那样,想干嘛就干嘛。
夏漪涟听出了李娥话中暗含的意思,浓眉微蹙,不过也只一瞬间就舒展开,面色如常,未露出一分一毫乖戾。
他知道李娥问的那些问题不过都只是问问而已,其实并不想知道答案。她只是想借机会敲打敲打他罢了,要他记住——做下人要有做下人的自觉。
夏漪涟敛眉低目,回说这次请假乃是为了给前来投奔自己的两个忠仆接风洗尘。
“他们待我忠心耿耿,拼死将我从那场大火中救了出来。后来逃出奉天城不久官兵追上来,两人为了救我,舍生忘死将官兵引开,自此失散。我本以为他们已经死了,没想到上天垂帘,好人有好报。”
又说他这些日子时常请假,便是为了找个地方妥善安置他俩。
“若没有红线和富贵,表姐,你今日哪里还能得见表弟?他早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成灰了!”夏漪涟情真意切道,“如今辽王府就只剩了我们仨儿,以后相依为命,亲如一家人。在我心里,他们早已不是忠仆,而是我的兄弟姐妹。”
这番话发自肺腑,没掺半个字的谎言。所以言毕,夏漪涟神色哀戚,眼眶通红,目中蓄满了湿意。
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努力隐忍,腮帮子咬得死死的,俊脸紧绷。
“原来如此,天可怜见。”李娥见状,立刻信了,暗自懊悔先前那番话说得刺耳了些。
又暗想,他对两个下人都这么懂得知恩图报,对她更应该会涌泉相报的,心中便再无芥蒂。
温声安抚道:“谁说这世上你只有同那两个仆人相依为命了?我是你表姐,是你真正的家人,你以后有困难尽管来找我。”
顿了顿,再道:“你那两个手下,如果没地方安置,你让他们到王府来当差。跟在你身边,天天见着,莫不欢喜?而且待在肃王府,有了王府庇佑,也没人敢欺辱你们。以后你就不用经常请假出府了,也省得府中下人嚼舌根儿,说你仗着我的宠爱有恃无恐。”
夏漪涟顿时笑逐颜开,一叠声应道那敢情好,多谢表姐厚爱之类云云。
说起来,夏漪涟频繁请假也是迫不得已,不是他任性,不是他吃不了做下人的苦。
这不是臣寻的爷爷要来京城长住了么?正是该他在臣寻的家人面前挣表现的时候,他当然要把握机会。
臣寻没有爹娘了,爷爷是她唯一的长辈。以后也将是他的长辈,他会和臣寻一起供养爷爷,直到百年身后。
加上红线和富贵往京城来投奔他,而他和臣寻买的那新房,房契到手后一直是断断续续在装修,这突然要多三个人来住了,自然房子的格局就要重新设计。
另外,整座院子的装修、每个房间的家具和软装的搭配,这些都是需要人来照看和置办的啊,并且还需要紧盯着工匠的手艺,别偷工减料。
此外,由于事发突然,红线和富贵联系上臣寻后便说要赶来相会。三人说到就要到了,自然还需要人催促着师傅们加快装修进度。
从古到今,房子装修这件事情,都是十分费心费神的。
臣寻不懂这方面,这是大事,自然便交给了夏漪涟处理。
再说她是公务员,最近又才升了官,不好时常请假。
但,最主要还是因为他是男人,照顾好女方家属是他分内的事情。
所以,新房的装修装饰,基本上都是夏漪涟在操心,以至于他近来请假的次数就多了些。好歹,终于赶在爷爷到来前,两人搬进了新家。
爷爷住的房间,红线和富贵的房间,已经分配好。屋内要用到的家什,床上用品,也都是全新的。
夏漪涟还跟臣寻开玩笑,说:“没必要给红线和富贵准备两个房间,反正很快就要空置起来吃灰。干脆我俩做证婚人,让红线和富贵跟我们同日成亲算了。咱来个集体婚礼,两对新人同入洞房,这叫做双喜临门。”
七月间,天气闷热又潮湿,知了从早叫到晚,叫得人心浮气躁。
还有暴雨,说来就来,烦死人了。
夏漪涟跑外面望了几次天,那天跟捅破了似的,到了晚饭时分,还不见停歇,哗啦啦下得很起劲儿。
担心爷爷、红线和富贵他们被大雨耽搁了行程,心急回家去看看人到了没有。偏生今天那已经快一岁的小侄儿缠着他一直哭闹不止,好不容易哄着吃了半碗蛋羹,终于睡觉了。天色也暗下来,他赶紧收拾收拾,一手拎着李娥赏赐给他那两个忠仆的礼盒,一手打着伞往新家回奔。
由于一直瞒着李娥,所以他拒绝了她要安排轿子送他回家的提议。
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对玉镯和两套锦袍。
玉镯自是给红线戴的。锦袍原来是肃王妃做给肃王穿的,后来知道丈夫只爱男人,李娥如堕冰窖,给丈夫做的一应物事全被她拿来打赏下人,三不五时这赏那赏,库存已清得差不多了。
今日天公实在不作美。
出了王府后,又临近天黑,雨竟然越下越大了。
夏漪涟护着礼盒,将其抱在胸前,以至于回到家的时候,几乎快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红线和富贵早就撑着伞站在门廊下翘首张望等着他了。
一见他在雨幕里现身,“主子!”红线未语泪先流,一声大喊,丢了伞,冲上去一头扑进夏漪涟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富贵也跑过来,三个人就在大雨里互相抱着,像疯子似的哭着笑着。
哭了一阵,夏漪涟红着眼睛,左右手各揽着一人,一起走进院内,一边问道:“爷爷和臣寻呢?”
外面电闪雷鸣,雨又大,三人在大雨里哭嚎半天,臣寻没出来,想是没听见。
红线抬起手背,揩了揩脸上的泪水,哽咽回道:“少夫人在屋里同老太爷叙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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