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事故(一更)
宋荷在苏镇住了几天,林槐夏要工作,没法一直陪她,便帮她挑了几个适合采风的景点。两人的作息完全相反,有时林槐夏去上班的时候能遇到刚画完画回来的宋荷,而她下班的时间,正好是宋荷起床吃饭的时候。
林槐夏对她这种阴间作息十分担忧,可宋荷却不以为意,依旧过得随性潇洒,并且理直气壮地告诉她这是"艺术家的作息"。
最近方渡回了趟帝都参加学术会议,正好学校那边又有工作处理,一直不在苏镇。
没人陪林槐夏吃饭,她干脆每天三餐揪着宋荷一起,监督她好好吃饭,硬生生帮宋荷调整回正常作息。
宋荷怨声载道,可没几天她便习惯了这种作息,有时采风回来还会去接林槐夏,监督她按时下班。
项目进展不算特别顺利,这次的项目规模远远超过预期,再加上镇上已经没有和吴宅同年代的院落建筑进行参考,许多毁坏的地方如何修复他们无法找到考据,只能参考同时期附近城镇尚存的建筑,,可是很多设计风格上依旧存在差异,没法做到完全还原。
提交初案的时间近在咫尺,林槐夏压力很大。
之前方渡在身边的时候,她很少有这种感觉。他在理论层面可以给她提供许多帮助和参考的意见,会让她有安心的感觉。可最近方渡不在,两人只能通过社交软件沟通,因为时差的缘故,两人能聊天的时间不多。
"渡哥走了多久了?"点完菜,宋荷见林槐夏心不在焉,故意问道。林槐真收拢思绪,仔细想了想∶"八天了。"
"你记得还挺清楚嘛。"林槐夏一噎,嗔怪地巴她一眼。
宋荷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陪我聊聊天,不要总想着工作上的事情了。"
林槐夏点点头,问∶"聊什么?"
突然被她这么一问,宋荷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好。她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片刻,道∶"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问题?"
"你和渡哥。"宋荷伸出两只食指比划了下,"他那个人虽然性格好,但很多事都喜欢藏在心里。再加上阿泽的关系,他可能没有和你说过。其实他也是喜欢你的,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么?"
林槐夏的反应比宋荷想象中平淡许多。林槐夏敛了敛眸,轻声道∶"我知道的。"
"啊?"这回反倒是宋荷惊讶了,"你一直都知道他喜欢你?"林槐夏点点头。
"那你们两个
"我不确定。"沉吟片刻,林槐夏轻轻呼出口气,"我不确定他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她朝宋荷腼腆地笑了下,"我们其实也很久没见面了,互相有很多不了解对方的事情。我怕他喜欢的只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会让他失望。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宋荷惊讶,她从包里翻出一面化妆镜,煞有介事地放到林槐夏面前,"宝贝,好好看看自己的脸,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现在的你?只有你不喜欢他们的份儿。"
林槐真被她逗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林槐夏想了想,解释道∶"就是觉得现在还不够了解对方。等足够了解后,再考虑是不是真的喜欢吧。"
"多了解才算足够了解?"宋荷问。
林槐夏被她噎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喜欢这种事是看这里的。"宋荷伸出手,轻轻放在林槐夏的心口处,"世上那么多一见钟情的人,难道他们要因为不了解对方而放弃对方吗?互相喜欢是件很难得的事,你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他,接纳他。更何况你们已经认识那么久了,其实已经足够了解对方了。"
宋荷抬眸,认真地看向林槐夏∶"你认真告诉我,你现在喜欢他么?"
宋荷的手抵在她的心口上,林槐夏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她抿了下唇,轻轻点点头。
"那他也一样。他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论现在的你,还是以前的你,他都喜欢。如果他因为你的改变而感到失望,那说明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你,你也没必要感到遗憾。"
宋荷收回手,她托着腮,一双漂亮的眸亮盈盈的∶"我前夫你应该知道,他并非一个好人,但我其实从未后悔过和他在一起,因为我们相爱过,也一起努力过。虽然结局并不好,但我不后悔那个时候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那个时候的感情是真的。相反,如果我接受父母的提议联姻,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想就算现在没有离婚,我也会感到后悔的。"
"有时候你要学会跟着自己的感情走,不要瞻前顾后,不然等你把对方吓走了,你会后悔死的。"
林槐夏垂着眸,静静听着宋荷说的这些。
或许宋荷说的没错,她不该瞻前顾后,她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那..….等他回来,我就和他说清楚?"宋荷弯起眸∶"这才对嘛,你可总算是开窍了。"
周五下班,林槐夏打算去拜访一趟梁淮生家。
她下班前给宋荷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要去拜访朋友,晚上要晚点回去。
宋荷没太在意,回了个"好",告诉林槐夏等她回来一起吃饭。
发完消息,林槐夏收拾好东西,准备按点下班。
梁淮生家里拮据,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能联络的工具,有时梁淮生留校学习,又没法联系上奶奶,总是叫人担心。林槐夏干脆给祖孙两人各买了部手机,虽然不是最新配置,但足够他们用一段时间。
正巧她今天不算太忙,打算给他们送过去。
刚出吴宅的大门,林槐夏便看到站在门口徘徊的人。程栖泽看到她也是一怔,不知道该离开还是该过去。
林槐夏皱起眉,主动走向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真的是出差,顺便过来看看你。"程栖泽小声解释道。
"况且,"程栖泽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方渡不是正好不在么。"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林槐夏斜眼睨他。"不想看到他。"程栖泽轻声道。
"……."林槐夏撇了下唇,"我要去看望朋友,没时间招待你,赶快回去吧。"
"那我送你过去。""不用,离着很近。"
"那我陪你走过去。"怕林槐夏烦他,程栖泽补充道,"把你送过去我就走。我……就是想看看你。"
林槐夏清楚就算自己让他离开,他也会厚着脸皮跟着,干脆默许他跟着自己。
从吴宅到梁淮生家里的路途并不遥远,可两人走得很慢,谁也没有和谁说话。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却让林槐夏有种她和程栖泽走了一个世纪还未到达的绝望感。
最后还是程栖泽最先开口∶"你和方渡……最近什么情况?"林槐夏本能地不想和他提起方渡,语气淡淡的∶"什么什么情况?"
程栖泽清了清嗓子,道∶"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程栖泽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两人互相喜欢,可是他不甘心,不愿意放弃。可就算不放弃,两人真的在一起了,他又能怎么办?他不敢想之后的事情。
顿了顿,他问∶"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我了么?"
林槐夏坚定地摇了摇头∶"就算没有方渡,我们也不可能。"
程栖泽问∶"……为什么?"
林槐夏抿了下唇,没有回答他。
她淡声道∶"其实我并不讨厌你。但是永远不可能复合。"
程栖泽轻叹一声。
沉默片刻,他试探地问道∶"那..….做朋友可以么?"
林槐夏微怔。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看程栖泽。程栖泽的神色却很认真,不像是在逗她。
顿了顿,林槐夏轻轻点了下头∶"可以试试。"
两人走到弄巷口,看到电线杆旁边蹲着一个少年。
杭思淼蹲在路边,手里拿了根木棍子,另一只手捏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看到来人,他狠戾的目光斜睨过来。他将烟扔到地上,用脚捻灭。
他知道林槐夏今天要过来。
在学校梁淮生总是开心地和他分享,说林槐夏人特别好,总是给他带好吃的,还会教他做作业。
杭思淼只想嘲笑他天真。
林槐夏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因为有所图。
最近陆陆续续有居民往外搬迁了,那天大伯来家里吃饭,聊起这事,说是下达了死命令,就算不愿意搬也要滚出去,他还亲眼看到隔壁不愿离开的老人的行李被人扔了出去。
大伯的描述绘声绘色,杭思淼觉得自己仿佛真的看到了这些事。
为什么着急让他们搬走?不就是想用点钱将他们赶出去,好在这里建其他的大楼?听说有个什么集团的人投资,要在这附近盖工厂。
这群人才不会真的替他们着想,只是些只考虑自己利益的资本家和他们的走狗罢了。
想到这儿,杭思淼狠狠地嗤了一声。
他知道林槐夏是这次改建项目的负责人。她和梁淮生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不就是看他傻,老实,骗一个是一个么。
听梁淮生说她今天要来家里做客,杭思淼故意来门口等她的。
他想着,威胁威胁她,万一她怕了,逃离这里,或许他们就不用搬走了。
杭思淼站起身,垫了垫手上的木棍,堵在两人面前。
他满脑子都是电影中的英雄形象,他想,把这群人吓跑了,自己就是这里的英雄了。
程栖泽对面前这个男生有印象,他们之前在老城区的巷子里见过面。对方来势汹汹,绝非善类,他下意识将林槐夏护在身后。
"什么事?"林槐真拉了下程栖泽的胳膊,轻轻摇摇头。她清楚杭思淼来者不善,但不想与他过多争执。
"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淮生?""和你有关系么?"
"他是我弟弟,当然有关系。你是他什么人,做什么来找他?"
"淮生就在家里,他如果看到你这样会怎么想你?"林槐夏口吻平淡地问道。
"他今天被老师留堂了,暂时回不来。"
"哦,那我改天再来。"林槐真不想与他多说,转身要走。
杭思淼好不容易逮到她,哪肯让她轻易离开。
他挡住林槐夏的去路,上下打量了下她和程栖泽∶"上回不是这人和你一起啊?你怎么又换了个男的?这么随便,肯定不是好人。"
"小子,注意你的用词。"
还没等林槐真回复,程栖泽沉声开口。
杭思淼并不怕他,朝他扬起下巴颏∶"怎么,我说错了?"
林槐夏没了和他周旋的耐心,冷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我就是想告诉你,这里是我家,不许你们毁了这里。
"我也想告诉你,这里只是修缮改造,不要再听你大伯胡说八道了。同意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你认识字,回去好好读一读。"
林槐夏的语气很淡,但是落在杭思淼的耳中却被她深深地刺了一下∶"你还想骗我?你以为我会信么?不愿搬的都被你们赶了出去,还在这充当什么好人?"
"其一,我的团队只负责出改建方案,你说的这些和我们无关。其二,大家都是秉公办事,是否需要搬迁相关部门都有规定,你有任何疑问可以找他们反映,而不是跑来威胁我。你就算今天打死我,也无济于事。"
杭思淼被她一激,怒目圆睁地瞪着她∶"你当我不敢?"
杭思淼就像个亡命徒,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程栖泽立马拉住林槐夏,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程栖泽走到杭思淼身边,捏住他握着木棍的胳膊,微一用力,杭思淼便吃痛地叫了一声。"她刚刚说的听到没有?有问题就去反映,别在这儿欺负女生。"
"我去哪里反映?"杭思淼眼睛猩红,抬头瞪他,"我说话你们有人听吗?都是那些有权有势人的走狗!他们说话你们才会听!"
他用肩膀狠狠地撞开程栖泽,,用木棍指向林槐夏∶"如果你们真的会听我的话,那就今天把我说的这些都解决掉。"
"你不要在这里闹了。"林槐夏并不惧他,冷冷地望着杭思淼,"我说了,我们不管这些。如果你真想解决问题,就去找相关部门反应,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杭思淼的眼睛愈发猩红,他想起他大伯曾经说的那些话。
果然,这些人都是光鲜亮丽的无赖罢了,根本没有人关心他们,他们只能靠自己。即使手段极端点也没关系.
杭思淼举起木棍,快步朝林槐夏走去。
但他终究没有程栖泽反应快,程栖泽比他要高大壮硕许多,他扯住杭思淼的胳膊,反手一拧,杭思淼吃痛将木棍扔到地上。程栖泽皱起眉,冷声道∶"别再闹了,不然我们报警了。"
他捡起地上的木棍,扔到一旁的垃圾桶中,拉着林槐夏离开。
两人正准备走,却见杭思淼又扑了过来。
程栖泽余光打量到藏在他袖间的一抹银光,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杭思淼已经近在咫尺。
他慌忙将林槐夏护到怀里,随之而来,他一吃痛,血光四溅。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林槐夏看到掌心的血渍,吓得浑身发抖。
杭思淼急红了眼,但真看到自己插在男人背后那把小刀时,所有的愤怒全部消失了。他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只剩茫然与畏惧。
救护车与警车的鸣笛声响彻整条街道。
将程栖泽送到医院后,林槐夏强装镇静与警察一起到警察局里录口供。
程栖泽还在手术室,宋荷在医院陪他。林槐夏等待的间隙不停翻看着手机,生怕错过宋荷发来的消息。
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她颓然地靠在墙壁上,用手捂住脸。即使再冷静坚强,遇到这种事也会心有余悸。更何况,程栖泽是因为她才受伤。
录完口供出来,林槐夏看到赶来的苏启荣。苏启荣询问情况后,连连叹气,和她道歉。
正巧遇到警察带着杭思淼的父母进来,得知林槐夏是受害者,两人不顾警察阻拦,硬是跑到林槐夏面前,脆在地上。
两人看上去都老实巴交的,与杭思淼乖张狠戾的性格完全不同。
但很多事情都是溺爱出来的,孩子做的错事,家长难脱干系。
杭思淼的母亲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不停和她道歉∶"思淼一直是好孩子,一定是受人指使才做出这种错事的。他已经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和孩子计较。"
"阿姨,请不要这样。"林槐夏想要将两人扶起,两人却不肯。
怕被拉走,女人抱住林槐夏的腿∶"他年纪还小,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求求你给他一次机会吧。"
"阿姨,他已经16岁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我的朋友还躺在手术台上,如果出了什么事,谁给他一次机会?对不起,该追究的责任我们会依法追究。"
女人被她吓了一跳,惶惶地睁大眼。
她没想到林槐夏看着年纪不大,心却能硬成这样。
女人跪在地上,慌忙向前蹭了几步,她神色憔悴,佝偻着上身,鬓角的白发清晰可见。她扒着林槐夏,死活不放手,已然哭得泣不成声∶"求求你,不要这样。他还有大好的未来啊!"
林槐夏拍拍她的背,神色却很淡。她将女人推开,旁边的警察也顺势拉开两人的距离。林槐夏淡声道∶"不是我要这样,法律自有判定。还有,他的大好未来是他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我给的。"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警察局。从警察局出来,苏启荣派车把她送往医院。
他与林槐真同行,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
目前他们在组织原住民搬离,有几家住户不愿离开。但是同意改造的居民已达标准,他们没法因为个别几家的意愿放弃整体改造计划。本来上面已经下达文件,并非所有人都要搬离,如若不愿离开,可以留下。
但有些人哪儿是不愿离开,只是觉得补偿款不满意,想当钉子户争取更多补偿款罢了。杭思淼的大伯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当地就是个有名的泼皮无赖,自己怂就煽风点火找人挑事,杭思淼就是信了他的话,以为叫他们搬家就是要拆掉他们住的巷弄建工厂。他知道林槐夏是改造项目的负责人,所以才会威胁她。
可是说白了,林槐夏也不过是来打工的,几乎没有话语权。杭思淼就是看她是女生,觉得好欺负,柿子挑软的捏罢了。
"其实我能理解杭思淼的想法。正是因为热爱自己居住的地方,才会害怕改变,不愿相信外面的人。这种情况我之前见过很多次,只是没有他这么极端罢了。"听苏启荣说完,林槐夏轻叹一声。
苏启荣以为林槐夏动了恻隐之心,本想顺水推舟,大事化小。却见林槐夏眸色一意。继续道;"但是,该追击的责任依旧要追究。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原谅他。"
苏启荣讪讪∶"自然,我们会好好处理的。"
"还有,你不要忘了。"林槐夏淡淡瞟他一眼,"受伤的人可是程氏集团的CEO。"
苏启荣瞳孔一骇。
他发现林槐夏看上去柔弱瘦小,心思却缜密冷静得很。她清楚对错,也绝不会手软。
"明白.……我们会严查的。以后绝不会出现类似事件。"
赶到医院时,程栖泽已经做完手术。
好在没有伤及要害,手术非常成功。只是麻/醉/药效还未过,他还处于昏迷状态。
苏启荣得知他没事后,长舒一口气,告知林槐夏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随时叫他,他暂时先不打扰,等程栖泽醒了再来探望。
送走苏启荣,林槐夏终于撑不住了,抱着宋荷大哭一顿。
在外人面前再坚强冷静,林槐夏依旧清晰地知道自己内心多懦弱害怕。
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刀子扎进去的那一刻,她被溅出来的血迹吓得心惊胆战。
早知会发生这种事,她一定会在看到程栖泽的那刻就将他骂走,她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及他人。
宋荷抱着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告诉她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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