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文化祭(七)


  文化祭的第三天,加藤悠介收到了英梨梨的邀请。

  确切来说,对方是在昨天傍晚给他发的信息。

  以「人生商谈」为由,当事人希望他今天能够作陪。

  加藤悠介想了想自己今天并无什么安排,再加上也对「人生商谈」感到在意,于是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按照约定好的地点,两人在校舍后门碰头。

  今天的英梨梨依然可爱迷人。

  轻轻摇动的金发、天生无瑕的雪白肌肤、水汪汪的蓝宝石眼眸、秀挺的瑶鼻、樱粉色的柔软嘴唇。

  耀如春华的小脸上桃腮泛红,如明珠生晕,不免引人遐思,但娇小玲珑的身段又让她显得有些稚气未脱。

  深蓝色的冬季制服整洁又干净,一双纤细优美的腿从百褶裙下伸出来,黑色的过膝袜与轻盈的裙摆间突显出一截光滑的白腻。

  小号的深褐色皮鞋造型朴素,但与紧致的脚踝相当搭配。

  一如既往,少女漂亮得依然精致无比。

  再看加藤悠介。

  一头银白的短发被收进黑色的鸭舌帽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沉稳而有神,英挺的鼻梁上面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轮廓很是俊朗。

  卡其色的连帽卫衣外面套着军绿色的夹克外套,下半身是一条休闲款式的黑色长裤,脚上穿着一双T家的经典款大黄靴。

  尽管穿的都是宽松版型的衣服,但还是能隐约看出那完美的身体轮廓,整个人看起来散漫帅气又仪表堂堂。

  两个人的身高差让他们相差一头有余。

  当他们站在一起时,就越发衬托出少年的高大与少女的小巧,但同样出彩的外型又让他们显得十分登对。

  至于具体是像兄妹还是像情侣,就是一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此时的时间是上午九点五十分,距他们约好的时间还有整十分钟。

  加藤悠介主动抬手打了一个招呼:“抱歉,让你久等了吗?英梨梨。”

  这本是客套的一句话,不料却引发了少女的不满。

  “慢死了!”英梨梨轻蹙着眉头瞪他,“真是的。”

  “嗯?”

  加藤悠介一时间无语,接着又无奈地拿出手机,“这不是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吗?你怎么会来这么早?”

  “比约定好的时间早到一点,是社交的基本礼仪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不过这话从一个拖延症患者嘴里说出来,是否有点……”

  英梨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撇了下嘴,“总之赶紧走吧。”

  “走?要去哪里?”

  “……逛文化祭。”

  “什么?”

  “所、所以说!我说要去逛文化祭……”英梨梨说着别开脸,不肯直视他的脸。

  “?”

  加藤悠介收起手机,不解地问:“可你昨天不是说有事要谈吗?”

  “……是有事要谈。”英梨梨小声嘀咕着,白皙的小脸上点缀着一抹樱色,右脚轻轻踢着脚下的地面。

  “嗯——”加藤悠介沉吟道:“所以那件事就是逛文化祭吗?你想我陪你一起?”

  “我——”

  英梨梨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轻咬一下樱唇,呛声道:

  “我、我需要做一些心理准备,不然的话,我说不出来……!”

  “这样么……”

  加藤悠介摸了摸后脖颈,算是认可这个解释。毕竟对方是英梨梨,会这样倒也能说得通。

  “明白了。”

  他笑着伸出一只手放在少女头上,揉了揉那柔顺丝滑的金发,温声说道:

  “在闭幕式开始之前我都会陪着你的,你可以尽管烦恼没关系,等你觉得做好准备以后再告诉我吧,那时我会好好倾听的。”

  ——那是如家人一般的眼神与语气,充满关爱与包容。

  “……”

  英梨梨先是习惯性地感到一阵安心,随后胸口又涌上一股焦躁,让她不轻不重地在少年胸口敲了一拳。

  “喂……我问你。”

  “什么事?”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肯听吗?”

  加藤悠介不确定这话的涵义,于是给了一个自认合理的回答。

  “嗯……如果只是听的话倒是没有问题,但其他的就要根据情况来看了。”

  “那……!”

  英梨梨微微低着头并抬眼望他,语气里带着些许忐忑。

  “假如……我是说假如!万一我要是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或者不喜欢的话,你会变得讨厌……我吗?”

  加藤悠介略微张着嘴巴,不禁莞尔一笑,然后稍微粗鲁地抚摸她的头发,把对方的头发变得乱糟糟的。

  “等……你在干什么呀!笨蛋悠介——!”

  英梨梨双手抱着脑袋后退一步,一边整理起自己的头发,一边不忿地瞪起眉头,对某人怒目而视。

  “你在说什么傻话?”

  加藤悠介无视她的怒火,轻笑着开口说:“我怎么会讨厌英梨梨?你是我非常重要的家人,不是吗?”

  “……”

  英梨梨的身子微微一震,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声道:“那……也就是说,你不会轻易疏远我……吧?”

  加藤悠介再次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竖掌成刀,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敲。

  “好痛……”

  “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啊,英梨梨。”

  “啰嗦……我这边也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的!”英梨梨愁眉不展道。

  ‘是和安艺伦也有关吗?’

  加藤悠介暗暗在心中推想,回道:“……嘛,虽然是不会疏远你没错,不过必要的说教我想大概还是会有的。”

  “那是什么嘛……”

  英梨梨状若不满地咕哝着,然后拍开他的手,认真道:“……如果你骗人的话,我一辈子也不要原谅你了。”

  “唔,那样还挺可怕的……?我会记住的。”

  嗡嗡——,嗡嗡——。

  嘈杂的人声从远处遥遥而来。

  加藤悠介朝操场张望一下,然后又收回目光,并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黑口罩戴上。

  “总之,如果事情说完的话我们也走吧,似乎已经有游客进来了。”

  英梨梨看着他被口罩遮到只露出眼睛的脸,轻轻点头表示认可。

  ◇

  两人一起绕到教学楼前门,换上室内鞋。

  热闹的走廊上,前来参观的游客们手中拿着导览手册,好奇欣赏着各班教室内的装饰与学生们的服装。

  在少女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位于一楼走廊尽头的一年F班,也就是加藤悠介班的隔壁。

  “到了,首先去这里。”

  英梨梨佯装镇定地解释说:“这是我们班上的庙会,来排队吧。”

  加藤悠介跟着她走进队伍末尾,前面正有数名别校的学生与一家三口在排队。

  从窗户外面望进去,张灯结彩的教室仿佛夏日祭的庆典。

  「祭」——画着彩色烟花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这一大字。

  气球与灯笼装点在每一个角落。

  打靶、捞水球、捞金鱼、面具、棉花糖、苹果糖……各种各样的小摊鳞次栉比。

  学生们扮演的摊贩头戴头巾、身穿法被(日式披风),正在满脸热情地接待游客。

  热闹的景象即使在外面也看得一清二楚。

  不止如此。

  教室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台收音机,正播放着与祭典气氛相符的欢快音乐。

  咚咚、恰恰。

  太鼓的鼓点清晰,并与小贩们的吆喝声融合在一起,形成独特的节奏。

  打靶的男生射出木塞、捞水球的女生小心下钩、戴着面具的小孩子四处乱跑、大人们则是温柔地看着他们。

  ——谈笑声不绝于耳。

  透过开启的窗户缝隙,五花八门的气味从里面飘散而出。

  砂糖的甜味、自来水的味道、以及金鱼池里的淡淡腥味,一切都让人感到缅怀而又伤感。

  加藤悠介随口感慨一句:“真热闹。”

  英梨梨偷偷觑他一眼,问道:“……你以前有参加过夏日祭吗?”

  “……算有吧。”

  “算有?”

  加藤悠介嗯了一声,从里面收回目光,转而投在她身上,“其实我打靶还蛮准的,你想要什么?我等下打来送你。”

  “真的?”英梨梨将信将疑。

  加藤悠介淡淡一笑,掷地有声:“你尽管选。拿不到,算我的。”

  英梨梨看着他,睫毛忽闪,忽然间对他这种充满自信的样子感到有些心跳加速。

  犹如被蜜蜂蛰了一下,她仓皇地逃开眼神,垂在大腿前的双手不自觉攥紧裙摆,微微渗出汗。

  紧接着,她又对自己的表现感到丢脸,既而愤愤抬起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瞪向某人。

  “那、那……!我要里面二等奖的手办,你赢给我!”

  娇脆的嗓音里带着些微紧张,很是好听。

  加藤悠介仿佛见到一只小奶猫,奶凶奶凶的。口罩下面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向上扬起,问道:“只要二等奖?你不要一等奖吗?”

  “我不要。”对方摇了摇头,重新找回了平日里的气势。

  “况且里面的一等奖不过是区区毛绒玩偶,但二等奖可是《小小恋情狂想曲》第一代的手办哦?”

  “《小小恋情狂想曲》?”

  “嗯,是一款古早但经典的乙女向Galgame,我从小学时就很迷它。”

  “唔,也就是手办的价值比较高吗?”

  “这个嘛……如果单以价格计算,是玩偶要贵一点啦,不过第一代的手办更有纪念价值哦?毕竟它早就停产了,现在能入手的途径只有盲盒。”

  “按照你的说法,你们班怎么会搞到那种稀有货色?”

  一提到这个,英梨梨脸上就流露出些许羡慕。

  “嗯,具体的我不太清楚……据说是采购小组的人在秋叶原开出来的。”

  “也就是比较幸运吧?”

  加藤悠介了然地点点头,好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的话,不能直接买下来吗?”

  “那种事情要一码归一码啦,毕竟这是大家要拿来做奖品的东西……”

  “总而言之我算是理解了,不过那上面的手办好像有两个,你想要哪一个?”

  “这个嘛,要说第一代作品里是瑟毕斯最受欢迎,长相和声音也都让人喜欢,而且还和主角是青……”

  英梨梨说到这里立马收声,并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清了清喉咙,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继续说。

  “嘛……虽然圣骑士瑟毕斯是很好,但其实另一个角色也不错啦,选他也行。”

  “另一个角色?”

  “嗯,也就是主角的义兄艾拉尔,国王与侍妾所生的子嗣。尽管他身边充满关于王位的争端,但身为义妹的主角仍然一心一意地贯彻自己的爱情。”

  “这样啊,行,我知道了。”

  “……”

  交谈的过程中,队伍也在不知不觉间轮到他们。

  负责迎宾的男生在见到英梨梨时有点惊讶,不过还是热情地将两人放了进去。

  进入教室的加藤悠介直奔目标,来到打靶的摊位前。

  花了五百円从顾摊的学生那边买到五发子弹。

  将软木塞在水盆里浸泡一下,这样可以使其更好地填满枪口的缝隙,增加冲击力。

  “你想要的手办是哪个?”

  被他这么一问,英梨梨便伸出纤细的手指指了一下,“第二排中间那两个,左边的是艾拉尔,右边的是瑟……”

  话还未说完……

  嘭——

  一颗子弹便从枪管内喷射而出,正中右边那个纸盒上方中央的位置,将其撞得前后微微摇晃了一下。

  “……呜哇!”

  猝不及防的英梨梨不由被吓了一跳,赶忙提醒道:“不对不对,你打错了!右边的是瑟毕斯。”

  加藤悠介笑而不语,接着又从桌上拿起一把气枪双持,装填好子弹,然后抬枪瞄准。

  在英梨梨与摊主错愕的表情中——

  嘭嘭——,啪嗒。

  嘭嘭——,啪嗒。

  那两个装有手办的纸盒,便一前一后地相继倒下。

  现场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寂静。

  紧接着——

  “好、好强——!”

  旁边一名目睹全程的小孩子看得双眼放光,亢奋地叫喊出声:“好厉害!大哥哥!居然能够连续打中同一个点,你是怎么做到的?”

  加藤悠介放下枪,想了想说:“只要多加练习的话你也可以做到,另外就是要有决心。”

  “决心……?”

  小孩子自言自语着,并往他身后的英梨梨望了一眼,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大哥哥你说的是对女朋友的决心吗?你是赢来送给女朋友的对不对?”

  此言一出,英梨梨那张残留着震惊的雪白小脸上,逐渐染上血色。

  负责顾摊的男生没能认出全副武装的加藤悠介,双眼顿时瞪得像铜铃,忍不住又惊又急地看过来,等待答案。

  真不怪他会有这种夸张的反应。

  要知道自从二年级的霞之丘诗羽名花有主以后,英梨梨在全校男生的心目中基本等于一枝独秀了。

  若是这么珍贵的美少女一旦被爆出有男朋友,那绝对将轰动校园,而且是毁灭级的那种。

  面对小孩子所提出的问题,加藤悠介同样微微一愣,然后才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哦,这个漂亮的大姐姐是哥哥的家人,不是女朋友。”

  “原来是这样啊。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哥哥!”小孩子开心地说道,然后对着顾摊的男生挥舞着手。

  “大叔大叔,我也要玩这个!请卖给我子弹!”

  顾摊的男生听到这个称呼,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旋即又对英梨梨还是单身这件事由衷地感到欣慰。

  虽然像他这样的普通人无法与对方产生什么联系,但能够心存一份纯真的幻想,乃是青春期少年的一份特权不是?

  男生颇有阿Q精神地想着,先是从小孩子那里收下钱并交出子弹,然后才把两个手办从奖品台上取下来。

  “多谢惠顾,这是您的奖品,这位客人。”

  “谢谢。”

  加藤悠介笑着接过两个粘土人的手办,直接交到在那边兀自凝视地面的英梨梨手中,然后又拉住了想要离开的男生。

  “这是那两个手办的差价,这位同学。”

  “诶——?”

  男生看着被放在手上的两张一万円,连忙开口拒绝:“这不行的,这位客人!您是靠自己的技术赢下来的,我们不能多收钱。”

  “拿着吧,这两个手办好像还蛮稀有的,就当是我个人买下了。”加藤悠介语气坚定地说道。

  “……?”

  男生狐疑地皱起眉头,隐隐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接着又看到了他帽子下面的白色头发。

  过了一秒钟,当事人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一声「加藤会长!?」正要脱口而出……

  “——别说出来。”

  加藤悠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得到提醒的男生忙不迭点头,也不再推辞什么,收着钱去接待客人了。

  事情就这么得到解决。

  加藤悠介扭头看向身旁,英梨梨正歪着脑袋目光闪闪地望着他,眼中满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指什么?”

  “当然是打靶嘛!明明我昨天也有尝试过,结果根本打不到耶。”

  “……唔,那难道不是因为你太笨了吗?”

  “我踩!”

  “好了好了,别踩脚。其实只要多加练习的话你也可以做到,另外就是要有决心。”

  “你拿小孩子的话来敷衍我??”英梨梨不可置信道。

  ‘你不就是小孩子吗……?’

  加藤悠介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不是说过吗?你想要什么尽管选,拿不到,算我的。”

  英梨梨频频眨了几下眼睛,眼神漫无目的地游移起来,最后落在了某一处。

  慢半拍的……

  “那,我们去玩捞金鱼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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