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定
“肯定是太累了才说梦话, 我叫得很吓人吗?”谈江野放下水杯。
又想岔开话题,林蒹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把谈江野看得浑身发毛, 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 自言自语:“我胡子刮干净了吧?”说完见林蒹还紧盯着他, 不由咽了口唾沫。“都跟你说了,我挡了人家财路,现在公司要破产了, 我还不能在梦里叫两声啊?你就是去问小陈他也只知道这些。”
林蒹扫了眼他上下乱动的喉结,他只有紧张的时候开口前才会下意识地吞咽口水。她抱着胳膊往椅背上一靠:“你当我第一天开公司?你公司经营状况良好,一直在盈利, 想弄成破产没那么容易。非要尽快破产一定得有个理由, 比如经营上出现重大问题。”
“你既然没有跟我讨论用什么办法让公司破产,应该是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她说着顿了顿, “还是说, 这个理由是别人‘帮’你找的?”
她话音刚落,谈江野瞳孔就张了一瞬。林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
他刚回来说公司准备破产把她吓了一跳,而后听他说了准备破产的原因,也觉得合情合理,就没有往下细想。可等到谈江野睡着后,她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认识这么多年,谈江野其实很少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跟别说撒娇了, 可这次回来却连着抱着她撒了两回娇。
结合他透露的准备破产的原因, 林蒹随便想了想就意识到谈江野在老家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她想过打电话给他父母打听一下情况,可想到他的父母兄姐都是普通的职工,从未见识过商海险恶, 这些事他必然也不能跟家里讲,只要作罢。
可她不打电话,谈江野的妈妈却打电话到了公司。
那会谈江野刚睡着没多久。林蒹代他接了:“夏姨,他吃了饭在睡呢,您有什么事先跟我说,等醒了我再转告他。”
“睡了,那太好了,我没事就是看他到了没有。”他妈好似松了口气,“这破孩子,到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
林蒹听着觉得不对,为什么听到谈江野在睡觉他妈会说“太好了”?她赶紧追问了两句,只听谈江野的妈妈连叹了两口气:“你是不知道,他这次回来以后一共也没在家住两天,偶尔回家又不吃饭又不睡觉,把自己搞得跟个鬼一样。我一问,他就说工作上的事说了我也不懂。我跟他爸只能干着急。你们年轻人说得上话,你帮着劝劝他,钱是赚不完的,再忙也得顾着身体。”
“夏姨你就放心吧,我会看着他的。”林蒹听完谈江野妈妈的讲述,心里已经有了谱。一定是有人给他使绊子,逼他就范。谈江野觉得事情憋屈才不愿意跟人说。
“我们从前工作上的事什么时候瞒过对方,你现在是要跟我见外了吗?”林蒹看出了谈江野眼底的抗拒,不由质问。
谈江野慌忙摇头。
“那你现在告诉我他们是怎么坑你的。”林蒹说,“我现在还没有转让股权,还是公司股东。公司出了什么经营问题我有知情权。而且你去跟葛叔说准备破产的事,他难道不会问你吗?还是说,你宁愿告诉葛叔都不想告诉我?我对你来说是‘别人’?”林蒹说着眼里故意流露出受伤的神情,说着还作势要起身离开。
谈江野慌得一把抓住她手腕:“当然不是!”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仓库管理员被人买通,进了假货,现在他人跑了,锅只能我背,现在宁市的店面已经被勒令停业整顿。”谈江野说。
林蒹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掺假货,这招也太损了。经销商卖假货要是让上游的代理商和原厂知道,轻则取消代理资格,重则面临起诉。“可这不是我们主观意愿要卖假货,我们也是受害者啊!我们先起诉那个管理员不行吗?”林蒹忙问。
谈江野单打独斗了许久,此时听她说“我们”,心里只觉得涌过一股暖流。可他还是摇了摇头:“是要起诉,但是又不能真的起诉。只能做出要揪出罪魁祸首的样子,却不能真的抓到。我想好了,店面停业正好是我回收股份加速公司破产的时机。”
他说得云笼雾罩,林蒹却听懂了言外之意。明面上,是仓库管理员贪财渎职,监守自盗。可暗地里,这人背后还有推手,而且这个幕后的人他们得罪不起。如果非要自证清白把那人揪出来,一定有更大的灾祸等在前面。
谈江野缓了一会,表情回归平静:“至于经销商的资格,我想只能再找葛叔帮忙说和。我已经找了近三个月的销售记录,在尽量追回假货,但人跑了,我也没办法确定掺假的事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要想全部追回还得有一段时间。”
林蒹默默点头。她其实非常想知道幕后的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谈江野就范。但也知道,现在不能再继续逼问了。谈江野表面上轻松,好似事情已经过去了,也做了补救措施。可他微微发红的眼尾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却告诉她,他一直在拼命隐忍。
她了解谈江野,知道他从小最受不得冤枉。他真做错了可以任打任骂,但如果把不是他做的错事往他身上安,他就算闹个天翻地覆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只可惜……林蒹感觉到眼底有些酸涩,微微移开了目光。成年人的世界却没那么多非黑即白,很多时候甚至没法讲道理。她了解他的屈辱,却也给不了任何帮助。谁叫他们没有背景又弱小可欺。那个小时候能为老师冤枉他作弊就闹得全校皆知的谈江野,如今在生存面前也学会了低头。
林蒹回想起少年时的他,再看成年版的谈江野时,蓦然察觉他真的成熟了好多。即使被逼着被黑锅,他都第一时间压制住情绪去寻求解决办法。从前那个耿直又恣意的少年牵动过她的心魂,而现在这个学会了隐忍和自控的男人也同样让人心动。
她拍拍谈江野的手背:“没事。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还有我呢,我们这几年都在盈利,特别是今年,财务状况很不错,这一关我们肯定顺利过去。”
谈江野眼神发烫,反手握紧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了她好一会,才郑重地说:“好。”
林蒹微微侧过脸:“我饿了,吃饭去吗?你要是今天不急着去找葛叔,一会吃完饭我们聊聊组建供销团队的事吧。”
她这么说只是想让他分散一下注意力,别总想着那摊子事,精神绷得太紧人没病都得搞出病来。其实她一直觉得厂子规模有限,订单太多了也接不了,所以谈江野今天说起这事时她也没有特别热衷。
可谈江野却上了心。他俩在园区食堂随便吃了晚饭,回到办公室他就开始琢磨人选。在他眼里,最初那些老员工们适合做销售的还不到一半,而且他们对新生产线的产品也不够熟悉。“岗前培训肯定会有,不过我想最好还是能从新产线也抽点人手出来,搭配一下。”谈江野圈了几个名字,又用趣÷阁尖点着纸张说,“就是新招的那些人我熟悉的不多,挑选起来要点时间。”
林蒹忙说:“那不着急,有空你多去厂里转转就熟悉了。销售的经验你比我丰富多了,有你掌眼我就轻松多了。”
谈江野有些歉疚地说:“都怪我,本来说好搬厂房我会来看着的,没想到……”
“没事,我们安排得好,挺顺利的。”林蒹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个还算好消息的事,赶紧说出来活跃一下气氛,“你知道吗,你回老家这段时间,厂里碰上区领导检查,刚好我带着几个人在那复习准备考夜校呢,莫名其妙就入了陶区长的眼,把我们好一顿夸。我以为他夸完就算了,结果昨天来电话说市里有个青年企业家的评选活动,他们准备把我报上去。虽然肯定是陪跑,但也挺意外的。”
谈江野一听,他回去这段时间林蒹搞了不少事啊。“行啊你!”他说着又问,“怎么还想带员工考夜校了?”
“嗐,招不到高级人才只能自己培养呗。”林蒹摊手,“也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行,我也就是先试试看。”
谈江野安静了一会,林蒹小时候跟他一样听到学习就头痛,可从去年决定考夜校以后,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热爱学习了。谈江野舔了舔嘴唇,问林蒹:“你说,我以后有空了是不是也该搞个文凭?”
“好呀。”林蒹当即回答,又笑着揶揄:“怎么,你是怕我嫌弃呢?”她不过是在开玩笑。不想谈江野却认真点头道:“对啊。到时候你读完成大再升个本,变成有文化的企业家,而我就是个高中毕业的土老板,差距这么大我们怎么在一起?”
林蒹看他说得认真,也不打击他的积极性。只说:“这可是你说的啊。等这次事了了,你也准备春招吧。”
“好”
“那一言为定。”林蒹伸出拳头,谈江野笑着跟她碰了一下拳。“一言为定。”
一天前,他还在被那些糟心事折磨得睡不着觉。想到自己一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不说,被泼了污水还没法自辩,谈江野那会只觉得天地昏暗。可现在,看着林蒹明亮的笑容,被她无条件信任着,他又觉得世界都被照亮了,紧绷了好久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就连思路都好像变得清晰了。
谈江野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接下来要做的事,感觉就像林蒹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坎,但他并非迈不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患难见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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