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涟漪
初春的季节,祁阳多雨,一周七天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阴云密布,气候的恶劣总是引起连带反应,交通就是最直接的一项。隋尘霄压着燥郁等了两个小时,航班终于起飞,还算顺利,准点落地。
“什么时候去的?就她自己?闫向前呢?艹!”
隋尘霄出了机场,上了车对着方尧道:“你先回公司整理材料,两个小时候后开会。我有点事处理一下。”
方尧愣了一下,点头称是。一行人在机场就兵分两路,各自忙碌。
隋尘霄打了两次唐思的手机,显示无法接通,他转而打另一个电话,这次立刻就有回应。
“李贤,你们在哪儿?”
李贤似乎并不意外,他道:“小隋先生,请您稍安勿躁,老板只是和唐小姐聊聊天而已。”
隋尘霄吸了一口气:“我再问一遍,地址在哪儿?”
李贤踌躇片刻,说了一句话。
隋尘霄赶到费兰特酒店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他看也不看拦在门口的李助理,大步流星的往里面闯,平静中带着风雨雨来的隐忍。
他设想过多种情况,唐思也许正在哭泣,委屈、害怕又无助;老爷子可能大棒加糖豆,哄着唐思签什么条件协议或者什么妥协的意见书;但也许,唐思听了那些恍如天方夜谭的诱惑,那些真金白银的震撼,失了底线,干脆利索的转身离去,当然也许还有更多的如果。
站在包间门口,隋尘霄木然,他不想去猜,害怕成空也怕成真,他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来了说什么,是不是应该转身离开,就当不知道,等着对方的通知也就是了,能有多坏的结果,不过是再被丢弃一次,说起来他也算轻车熟路了。
他的手摸索着门把手,内心还在天人纠葛,门却从里面打开。唐思酡红的脸颊映在他眼里,眼神迷离看到他陡然清澈,她语带惊喜,双手一拍:“阿霄,你来了?”话说完就倒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手软脚软。
隋尘霄对她这种状态不陌生,唐思喝醉了。
纵然有一万种猜测,他也没想到眼前的这种,唐思喝醉了,醉倒之前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她说:“阿霄哥哥,我把你赢回来了。”
隋尘霄看了一眼包间里,双手拄着拐杖的老人,一双眼带着戏虐,看他出现,站了起来,招了招手。
隋尘霄抱起唐思,放在怀里,轻轻印了一个吻,抬起头来:“不是说好了,我把西郊的项目做成,你就不管我和她的事儿。”
隋富东双手握紧拐杖,故意大声跺了一下:“你的敬语呢,长本事了,和谁说话呢?”
隋尘霄脸色稍迄:“爷爷,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别找她。”
隋富东指了指她:“就这傻乎乎的丫头,你娶她有什么好处?宋玉洁不好吗?宋玉洁不喜欢还有闫乡鸢,杜留玉,多的是名媛贵女,你现在还小,手上的项目和铺开的盘子都有限,等以后隋氏扩大了,她是能帮你招商还是能给你投资?人脉,资金,都得你自己跑,公司里你还得安排人看着,到时候累死你才能明白当初的选择有多草率。阿霄,爷爷知道,这姑娘是好姑娘,爷爷今天和她聊天也很开心,但是婚姻,尤其是我们家的婚姻,不是简单一句人好,简单一个爱情就能解决的。”
“实在不行,我也同意你娶秦蜜,秦家家境虽然和我们有差距,但秦蜜好歹也是国外的留学生,能帮上你忙。”
“再不济,梁珊也成,珊丫头虽然冲动有些骄蛮可她对你的心是实打实,何况咱们知根知底,梁家难得的实体企业,稳扎稳打的。。。”
“爷爷!”
隋尘霄一声不吭,他知道多说无益,原本打算由得隋富东自言自语下去,可听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对方。
“爷爷,我想知道,当初你为了公司,让爸爸联姻娶了妈妈,后来看他们把日子过的一地鸡毛形同陌路,你有没有后悔过?”
“你看着爸爸和妈离婚,看着爸爸娶了自己的喜欢的人,你心里是我爸终得幸福的庆幸还是脱离你掌控的恼怒?”
“你说的对,婚姻不能光是人好善良就能解决,我也不能保证和唐思结婚就不会吵架不始终琴瑟和鸣和和美美,我们也可能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也会像别人那样闹离婚闹分居闹分手,可这都是婚姻生活里必有的片段,或者说是调剂,吵架正常,甜蜜也应该,生活就是这样喜怒哀乐的情绪掺杂轮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是爱在婚姻里很重要,非常重要,它决定了你是否能容纳对方的缺点,是否在烦事俗物的争吵之后自动妥协让步,爱让生活里的相伴甜蜜翻倍,让日子琐事的烦恼争吵减半,让生活的乏味有了牵绊,让你事业遇到的困难有了后盾,更让你对未来有了期许和盼望,难得这些还不够?”
“我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她嫌弃我挑食,嫌弃我洁癖,也嫌弃我自大傲慢脾气差,可即便我全身都是缺点,她也说,她只爱我,眼里只有我。”
“所以,我也非她不可。”不是承诺,胜过誓言。
隋富东胸膛起伏连绵,气息不稳,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隋尘霄抱紧了怀里的人,重量让他的胳膊渐渐发酸,他却舍不得放手,他说:“隋氏一定要壮大吗?古往今来,哪家企业能一直保持高速发展,屹立不倒?别说您不知道隋氏现在出现的问题,你急着让我娶宋玉洁不也是看重她管理公司的铁血手腕,内里不清,外引宿敌,这样真的能解决问题吗,还不是用更大的问题掩盖原有的暗疮,问题不会解决而是会遗留,进而发展成另外一个或者十个更大的问题,除此之外没有良性的结果。”
隋尘霄扫了一眼桌上歪七扭八的空酒瓶,眼神跟着沉寂:“她喝了多少?”
隋富东哼了一声:“是她自己非要喝,又不是我强制?”
隋富东其实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几乎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唐思就将他的目的说的一清二楚,同时也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她不会离开隋尘霄。
隋富东拿出了诚意,摆在桌上,唐思看都没看,只是摇头,笑容牵强却坚定。
隋富东语带讽刺:“别小看这些,隋尘霄自己的资产很多都是不动产和公司的股份,真金白银恐怕还没这么多。”他的意思是隋尘霄没有真正掌握隋氏,他能动用的资金并不多,同时暗示她,嫁给隋尘霄得到的也不一定比这个多。
唐思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唐思说:“没关系,我现在手里有存款,可以养活他。”
隋老太爷瞠目结舌,他掏掏耳朵,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唐思却道:“我现在上补习班,准备参加社会高考,一年两次机会,考上后,两年就能毕业,毕业后上班的话怎么也有五六千块的收入,嗯,我可以养他。”
隋老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和他预想的台词脚本不同,方向更是偏离,他想嘲笑对方,五六千块估计还不够他孙子喝的一顿酒,不够打牌落底的钱,就算她那将近六位数的存款也不够自己孙子买辆车赛一次马,可对上唐思异常认真的表情,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久违的记忆就这么涌上了大脑,铺陈在了眼前,同样的情景,可刘莹比她狠多了。
隋富东浑浊的眸子上下打量,心中涌起了胜负欲,突然一笑:“服务员。”服务员应声进来,老爷子伸出了手指:“拿酒。”
唐思看着排成一排的各色酒瓶,她不解的看对方,隋富东起身,做了一个手势,二人端坐在圆桌的两个对面,老爷子捂着拐杖,摸索上面的龙头:“你把这些都喝了,我就同意让步。”
至于让步什么,让步的底线是什么,他都没说,没应。
唐思却笑开了眼:“您说话算话。”
隋富东抿了抿唇点头:“自然。”
七瓶酒,喝的一滴不剩,小姑娘脸色酡红,脚下虚浮,依旧坚强的端正身姿,她问:“我赢了吧?”
隋富东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姑娘却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要出门,他怕她出事,也跟着站了起来,就听见外面人说话,自己的孙子抱着人就走了进来。
唉,多好的机会,就这么毁了。
隋富东此刻疲惫无力:“带她去医院看看吧,她喝了不少。”
隋尘霄看着爷爷的侧脸,到底心有不忍,可怀里的人貌似有些不舒服,他顿时顾不上其它,抱起人直奔医院。检查打点滴洗胃,隋尘霄忙活的有条不紊,期间还打电话让闫向前去接唐琳琳放学,并且在安静的病房里开完了项目事故处理的紧急会议。等唐思清醒过来,夜都已经深了。
她晃了晃无力的左手,发现手被重力压制,不由得转头去看。
“你醒了?”
唐思看看外面的天色:“几点了?”
隋尘霄看看手表:“晚上八点半,饿了吧?”
唐思摇摇头,她后之后觉的恶心头晕反胃,话都不想说,隋尘霄却不管她摇头还是点头,一口稀饭喂到她嘴里。
唐思抬眼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隋尘霄好像在生气。
她不敢再反抗,老老实实的喝了稀饭,稀饭熬的糯糯的,一碗下去,胃里的空挡被添的满满当当。
“你生气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隋尘霄抬起眼皮撩了她一眼,依旧不说话,不否定就是肯定。唐思回想了一遍最近的所作所为,貌似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哎,对了,我今天看见你爷爷了。”
“哦。”
“他给我钱让我离开你。”
“嗯。”
“我没同意。”
“啊。”
“他说让我喝酒,七瓶呢。说喝完就不管我们的事儿了。”
“唔。”
唐思语带骄傲:“我赢了呢。”
“哼。”
“喂,你到底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隋尘霄双手插胸,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唐思莫名的心虚,咳嗽了一声:“是他先挑衅我的,我不是故意气他的。”
不管怎么说,隋富东是隋尘霄的爷爷,手把手带大他,她今天虽然没有冲撞,但是也是态度强硬,没给老头一点面子。
隋尘霄看对方的思维方式越来越偏,叹口气:“下次别这么傻,你喝得差点酒精中毒,幸亏是低度的,要是喝的高度,你身体代谢不了,啧啧,你就变成小傻子了,以后还怎么生孩子,生也是傻子。”
唐思没好气的甩了他一巴掌:“说谁傻!”
隋尘霄挨着她坐在病床上:“你可以不喝,等我回来解决,一切都有我在。”他低头印了一个吻心里默默感恩:“下次面对这种对自己不利的局面,耍赖就好,不用实打实。”
呵呵,那是你的爷爷。
他紧紧抱着她,面上无波澜,轻声细语说着自己出差在外的趣闻,心里却跌宕起伏延绵全身,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笃定还是踏实,是孤单多年后记忆的填充还是潇洒多年后回归的安稳,他只知道怀里不再空荡荡,心里也开始暖洋洋。
唐思对医院的恐惧已经减轻了很多,之后隋尘霄背着她找了心理医生,带着她去吃了几次饭,单纯的唐思以为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是隋尘霄的合作方,态度谦卑又讨好,刘医生不着痕迹的询问了她的一些事情,根据以往的经验,有了妥帖的治疗方案。
“她有讨好型人格,但是不算严重,可能和童年的经历有关,多次辗转被领养居无定所,这个在她有能力甚至生活境遇好转后自然就能减轻。她对医院的恐惧来源于养母唐翠兰的意外死亡,她眼睁睁的看着这场灾难目睹全程却无能为力,想来养母去世后她生活状态应该很差,孤单孤独再加上对她好的人离世,她不能排解,甚至因此把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唐翠兰的死亡可能是人为这个事实,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她的罪恶感,但是她这种思维模式和情感的敏锐已经形成很难改变。”
隋尘霄有些紧张:“那该怎么办?”
刘医生一笑:“别紧张。她个人还是比较乐观的,只要她的生活环境稳定这也不算太大的问题,而且她似乎是重新找到了精神的寄托,对未来充满了期许,不得不说,隋先生,你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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