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雪霁梅香(他会处理好一切。第章 第章 第章 )
日光乍泄。
温煦的金色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屋内,在女人的眼睫投下长长一片阴影，她眉心紧皱，面色苍白,憔悴之色尚未褪去,睡梦中都无法安稳,手指在轻微地颤抖。
忽地，远方传来悠然清宁的茶水入盏声,似绿野山尽处,清泉石涧流，刹那拨云见日，飞瀑直下，一派盎然春意。
女人的眉宇舒展了,她迷迷糊糊地从梦里转醒，手里就被塞了一个温暖的茶杯。
她愣愣地低头，淡绿色的茶水里是她的倒影。
“茶梗竖起来了。”上方传来少女温雅的嗓音,“是好兆头呢。”
女人抬起头来，神里绫华对她静静微笑。
一瞬间,记忆回拢。
“啊……神里小姐！”女人不安地坐直了身体,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土下座，“万分感谢您的相助！”
她想起来了。
因为精神高度紧绷,又遭人多次殴打,淋了一路的雨,她早已体乏,能和恶棍们对峙全靠一股毅力和求生欲,在他们逃离后,她当场便晕倒了。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似乎听到了神里绫华的声音,她只来得及对她说自己家的住址，钥匙藏在花盆下方，家里空无一人……后，便晕死了过去。
依靠一个不知比自己小多少岁的少女，她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面上无光。
但她唯独不觉得后怕，为自己向神里绫华透露住址等私人信息这件事。
这样一位气宇不凡的大家小姐，养尊处优，颇具慧心，又善良温和，对她这个寡妇又有什么可图的呢？
直至此时，她仍然这么想。
偷偷用眼角余光轻瞥神里绫华，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她的模样简直符合她的少女时期所有对公主的幻想，就像是从梦里走出来的人。
“松濑夫人。”神里绫华依然是宁静地、温柔地注视着她，“若是你一定要与我这样生分，我可就要不高兴了。”
松濑信子惭愧地低下了头。
为掩饰自己内心的无措，她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啜了起来。
“您的孩子在婴儿床上安睡，还没有醒来。”神里绫华见她肯喝茶，终是唇角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趁此机会，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松濑信子乖顺地点了点头。
在她的叙述下，神里绫华总算窥得了这个城市的一角。
古朴文雅不过是表面的靡丽，这座城市早已从根源上坏死，人们的恶意无所不在，贫富差距极大，穷人饿得在街上乞讨，富豪和贵族光鲜亮丽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却不肯施舍一张纸币。
在此等恶劣的土壤上，自然孕育出了许多黑暗的产物。
目空法律，践踏良知，丝毫没有道德底线，这些大大小小的帮派成群结队，拐卖妇女儿童，走私违禁物品，烧杀抢掠无一不沾，五毒俱全。
神里绫华适时地露出了烦扰的表情：“警局……”
“他们从上到下，早就歪了。”松濑信子叹息道，“警署贪污，就因为有背景，于是调查了几天就以‘没有切实证据’的名头放过，他们有不少人甚至和这些黑道人士勾结，残害无辜百姓。”
整个京都，就是一台腐朽的阶级机器。
在这等社会环境里，最苦的就是他们这些既无身份背景，又无自保之力的普通百姓。
松濑信子人缘不好，早与家人断绝联系，丈夫也意外身亡了，她这样的寡妇是最适合下手的对象。
神里绫华沉默了。
包括芯子里的瞳也心情复杂地想，同样是黑道，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她在中原中也身上只感受到了满满的人性，而这些所谓的黑道帮派，除了龌龊、下三滥之外，她找不到别的词语修饰。
看来这座城市腐坏已久，她一人势单力薄，不可能将那些组织连根拔起。
“神里小姐能将我和孩子从那个魔窟里救出，我万分感激。”松濑信子眼里含泪，“虽然这么说大言不惭，但若是神里小姐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啊。”神里绫华这才将自己拔出思绪，她看着女子，双手握紧折扇，礼貌地说道，“那……在我找到落脚之地前，能麻烦松濑夫人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诶？”松濑信子呆住，“可，可您不是……”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大小姐啊。”神里绫华无奈地叹气，“说来惭愧，我也在为生计而烦恼呢，碰巧遇到松濑夫人，也是因为正好处于找公寓的路上。”
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有神里家，说她现在是无业游民也不为过。
松濑信子：“……”
她难以接受的程度，比她曾经得知自己怀了恶贼的孩子还要深。
她几乎是目瞪口呆地，上下打量着神里绫华。
之前她会急中生智，指认神里绫华为五条家大小姐也是赌了这一把，神里绫华的雪白长发实在既视感太强了，但即使她不是五条家的，多半也是别的什么大家闺秀，贵族小姐。
毕竟在京都，最不缺的就是贵族。
所有看到神里绫华的人，第一眼就认定了她的身份。
现在神里绫华本人告诉她，她其实是个无业游民，普通百姓……？
谁家的普通女孩能有她这样的气质啊！
松濑信子不自觉地把床单捏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神里绫华失笑，侧开了身，将她辛劳了半天的成果展现出来：“我可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该做的事情我都能做，你看。”
松濑信子许久没回来过的家，本该灰尘满屋，蜘蛛结网，到处都是一股发霉的臭味，然而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景象。
窗帘被拉开了一半，客厅一尘不染，地板亮得反光，墙角四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上还煮了碗热腾腾的小米粥，淡香飘远，勾起人的馋虫。
“家政一事，以前兴趣来了，姑且和托马学过一段时间……啊，托马是我的朋友。”神里绫华不无满意地看着客厅，“现在看来，效果尚可。”
松濑信子仿佛被剥夺了说话的能力，看了看客厅，又看了看轻松自在的神里绫华，大脑陷入了混乱。
“原、原来如此……”她的舌头打结，“是我误会神里小姐了，既然神里小姐有需要，在我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神里绫华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可不行，纵使我救下了你，你也收留了我一晚，我们已经相互抵消。之后居住在你家，我也要付出相应的报酬才行……”
“所以我想请问，松濑夫人能否推荐一份适合我的工作呢？”
面对少女诚恳的请求，松濑信子只觉得，这时候但凡说一个“不”字，都是要受到上帝惩罚的罪过。
松濑夫人稍稍松缓了神色，“当然可以，不知道神里小姐会什么呢？”
神里绫华略微回想了一下。
“我会的，有茶道、琴艺、棋艺、书法、绘画、刀术……这些适合什么样的工作呢？”
原本的松濑信子还面带笑容地听着，神里绫华每吐出一个词，她的脸色就更僵硬一分，听到最后，她已经麻了。
她真的很想再问一遍。
神里小姐您真的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吗——？？
“神里小姐，实在让人自惭形愧。”松濑信子抚着心口，面色复杂地说道，“神里小姐涉猎极广，可选择范围也很大，但就我看来的话，性价比最高的一项工作……是当家教。”
“家教？”
“对。”松濑信子点了点头，“神里小姐应该知道，京都有许多传承悠久的贵族财阀，他们对于继承人的培养极其上心，是不吝花大价钱全方位培养继承人的。”
“而神里小姐的才艺，很符合一些贵族的口味，想来他们都很乐意花钱聘请神里小姐当家教吧。”
“家教啊……”神里绫华略感为难，“我还从来没有尝试过类似的职位呢，我很担心能不能胜任。”
松濑信子鼓舞她：“神里小姐一定可以！”
“嗯……松濑夫人的建议，我会好好听取的。”神里绫华在心里度量了一番，说道，“但越是大家豪门，对继承人的家教要求就越是高吧，况且我经验不足，难保能被聘用。”
“所以我打算先从一些中产阶级、小康之家入手，夯实基础，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后，才能更有底气面对名门贵族挑剔的眼光。”
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慢慢来。
在没有神里家的世界，神里绫华对自己的定位摆得很正，她是真·从零开始，她也享受着只靠自己做出一番事业的滋味。
所以，无论什么工作，她都会郑重对待。
松濑信子眉目舒展：“好，那我衷心祝福神里小姐。”
……
神里小姐，虽然看着像是平安京时代走出来的风雅大小姐，但对电脑网络却意外地熟练呢。
松濑信子轻手轻脚地送去一盘点心，瞥了眼电脑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招聘信息，不再打扰神里绫华，小心地退出了房门。
神里绫华浏览着网上的家教招聘信息，全神贯注到连点心都没看一眼。
她看了快一个小时的招聘广告了，还是没找到符合期望的。
她的要求很简单，有休息日，薪资按日结算，甲方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康之家就好。
鼠标滚轮滑动许久，她才堪堪停下。
找到了。
点击放大，她细细查看招聘条款。
嗯……
【诚聘一位礼仪家教！】
要求：家教温柔耐心，知分寸守礼节，熟知茶、书、画等各类古典文艺，年龄不限，薪资待遇丰厚，联系方式xxxxxx。
神里绫华觉得自己可以。
于是她当场打了个电话过去。
“您好？”神里绫华礼貌开口，“我看到了您在网上发布的招聘广告，请问您是需要一位礼仪家教吗，我自幼修习礼仪，也懂得各项古典文艺，不知我需要前去哪里面试？”
神里绫华徐徐陈述，语气和缓，光是嗓音就给人一种如初雪消融的宁静之感。
只是，或许她的声音听起来太年轻了，对面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啊，是的。这位小姐，我稍后会给您发送一个地址，您在明日前往这里面试就可。”
“好的。还需要我带什么证件吗？”
“不必，毕竟只要求一个礼仪老师……”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带着莫名心累的语气，“您的礼仪涵养，我们能在面试当天完全测试出来，只要符合要求便好。”
直接面试筛选资格吗？看来他们是很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神里绫华应下，她正准备挂断电话，兀地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地询问道：“对了，关于薪酬问题……”
“这个您可以放心。”对面的人舒心地笑了起来，“称不上大富大贵，但我们姑且算是小康之家，我们要求这么高，自然有底气支付得起相应的报酬。”
小康之家啊。
神里绫华捏了捏扇柄，心头蓦地一松。
神里绫华放心了，这样她就不必担忧开局踩雷，导致自己在京都举步维艰的可能性。
她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某处大家宅邸中，一名中年男子也挂断电话，幽幽地长叹一声：
“唉……要不是那孩子一个月内接连气跑了十三位家教，在业内闹出了名声，我们何至于如此啊。”
次日，神里绫华如约前去指定地址。
神里绫华：“……”
她抬起头，默然地盯着那一座宏伟大气、不输于神里屋敷的宅邸。
她的视线向下转，看见那钉在墙上的，泛着金光的牌匾——
“五条宅邸”。
面试官早早等候在门口，见神里绫华到来，他眼睛一亮，称得上着急地赶忙上前。
“您就是神里小姐吧？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当真才华横溢啊。”迎上神里绫华的目光，男子抚着胡须，客气一笑，“我是五条家的面试官，您请，接下来就由我来为您出题了。若您顺利通过，您就是我们少爷唯一一名礼仪家教了。”
神里绫华：。
什么面试都放在一边，她现在只有一句话想说。
你管这叫小·康·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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