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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再见许郎


贺怀翎回来便把事情与祝云璟说了,祝云璟闻言似笑非笑地反问他:“你将人留下来,有空尽地主之谊招待他吗?不是说婚礼之前你还要回军营一趟把事情都安排了?”

        “他难得来这边,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只是想留下他来喝杯喜酒而已。”贺怀翎解释道。

        “行吧,我来替你招待他。”

        贺怀翎:“……你愿意让他知道你的事情?”

        “你都将人留下来了,现在不知道成亲那天也会知道,他如今与我一样是个死人,又能把我的事情拿去哪里说。”

        “你……招待他?”

        “怎么?你不放心?”

        贺怀翎还当真不放心,谁知道祝云璟现在对许士显是不是还存着什么念想,毕竟当初他为了得到许士显可是费尽了心思,最后还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我不会对他怎样,”祝云璟没好气道,“难不成你以为,我现在还能强迫他?”

        当日祝云璟便把人请来了自己住的院子。听闻未来的侯夫人要见他,许士显很是意外,更没想到对方竟已经进了总兵府,直到他随带路的下人踏进屋中,见到了坐在榻边正喝着茶的祝云璟。

        四目对上,许士显直接愣住了,祝云璟扬了扬唇角:“傻站着干嘛,坐吧。”

        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许士显终于回过神,满眼戒备地望着祝云璟:“太子殿下?”

        祝云璟提醒他:“我早已不是皇太子,你还是换个称呼吧。”

        “……您为何会在此?”

        祝云璟笑道:“你为何在此,我便为何在此了。”

        许士显不解:“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你是聪明人,又怎么会不明白,你是怎么逃出生天的,我便一样,托了贺怀翎的福,我才能坐在这里与你说话。”

        许士显瞳孔微微一缩:“是怀翎将您救出来的?”

        皇太子被废又被赐死天下皆知,许士显确实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还能见到这位曾经将自己逼至绝境的昔日储君,一时心情极为复杂,而且……救他的人还是贺怀翎。

        这一句“怀翎”叫得可有够亲密的,祝云璟酸溜溜地想着,轻哂道:“他能不救我吗?那日你从庄子上逃出去之前是不是换了我的茶水?你可知那日他恰巧偷摸来庄上想要救你,结果阴差阳错……”

        许士显错愕,晃神间这才注意到祝云璟身边还趴着个丁点大的孩子,面色瞬间白了:“是……生子药?”

        “也算我自作自受,”祝云璟自嘲,“活该有今日。”

        许士显怔住,眼睫颤了颤,呐呐道:“……竟是这样。”

        祝云璟没有错漏他眼神的变化,心中明了了几分:“你是否觉得很意外?”

        “确实不曾想到,……殿下就不怕我将您的事情说出去吗?”

        祝云璟微微摇头:“我既然敢叫你来,自然是不怕的,我若说你恩师之事,是谢崇明一人所为,我并不知情,你信吗?”

        许士显叹道:“怀翎已与我说过了,我自是信他的。”

        “当初我确实骗了你,没有尽全力帮你救出你恩师,但无论如何,我救了你,我知你不会将事情说出去,其一,我信你的品性,你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其二,便是为了贺怀翎你也不会说。”

        “……殿下放心吧,我不会说,也无处去说。”

        祝云璟点头:“我叫你来,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何事?”

        “当日你说的,两情相悦琴瑟和鸣,究竟是指谁。”

        许士显的面色更白了几分,望着祝云璟,好半晌,才艰难地哑声道:“殿下说笑了……那只是一个代指,并非说的谁……”

        祝云璟却不以为然:“我听贺怀翎说你来这边是为了做生意?若只为了攒点家产在江南什么买卖不能做,非要千里迢迢来这边关?”

        冗长的沉默后,许士显凄苦一笑:“殿下与他成亲,是真心的吗?”

        祝云璟淡道:“真心与否,都得过下去。”

        “……我从未见他如此快活过,他说到就要成亲时眼里都是放着光的,殿下……您从来都生在福中不知福。”

        祝云璟轻蹙起眉:“他值得你这样?”

        “值不值得,又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我也从未奢求过什么。”

        祝云璟十分不解,但面前这样的许士显倒是比之之前更像个活生生的人了:“我听人说,当年在景州时,你与他曾有过头口的婚约?你若是真有意,为何不早与他说个明白?”

        许士显苦笑:“他从来只把我当好友、当知己,并无别的情谊,所谓的婚约不过是当时我被人纠缠,他帮我解决麻烦的托词而已。”

        “你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对他……”

        许士显闭了闭眼睛:“是我庸人自扰罢了。”

        或许是初见时于墙头上的惊鸿一瞥,或许是他第一次朝着内向孤僻的自己伸出的友谊之手,又或许是那人坚定挡在自己身前与人说出的那句“我二人早有婚约,你莫要再纠缠不休”,到底因何动了心,他已想不起来,也再无意义。

        祝云璟心中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我若是你,怎么都得试一试。”

        “我试过,……当年他回京之前,我送了对亲手刻的木雕与他,他没有收,又叫人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我便明白了。”许士显神色黯然,竟是难得地对着境遇相似的祝云璟吐露起了自己最隐秘的心思。

        祝云璟一时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相对无言片刻,身旁的元宝仰起头咿呀出声,祝云璟摸了摸他的脸,捏着帕子拭去他嘴角不自觉淌出的口水。许士显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时百感交集,又似是释然了许多,若非今日骤然得知贺怀翎要成亲,且那人还是祝云璟,他也不至于这般失态,人各有命,求不到的再如何奢想也无用,他其实早就看开了。

        “我想,他必是真心爱慕殿下,还请殿下日后定不要辜负了他。”

        “这便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了,不需要外人置喙,”祝云璟道,“你不若多替自个想想,你也还年轻,即便帮你恩师养着孩子,也未必不能找个伴,何必苦着自己。”

        “我无此心,殿下多虑了,待到回去之后,我便不会再来打搅您和他,您无需在意我。”

        “我不在意,”祝云璟微微摇头,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我也信贺怀翎。”

        许士显怔了怔:“抱歉,是我逾越了。”

        祝云璟觉得没意思,岔开了话题:“你做的是什么买卖?好赚吗?”

        “绣品,江南的绣品运来这边,即便是品相最不好的,也能卖出至少十倍的价钱,大多数夷人并不懂得分别好坏。”

        祝云璟瞬间乐了:“是吗?没想到昔日清高孤傲的探花郎做起生意来,倒还有几分奸商本色。”

        许士显叹道:“殿下您说笑了,我这也是为生活所迫,逼不得已。”

        “你就没想过去闽粤之地与海商做生意吗?赚的未必就比现在少,那里离江南还近一些。”

        许士显有一些意外:“海商?”

        祝云璟解释道:“朝廷有意开海禁,消息灵通的大概都已听到了风声,现在去闽粤还能分到一杯羹,再晚就只能看着别人吃肉自个喝汤了。”

        许士显犹豫道:“我到底不是经商的那块料,这趟回去就不打算干了,不过多谢殿下提点,我家中还有人在做这个,兴许真能去那边碰碰运气也说不定。”

        “我倒是想去,”祝云璟摸了摸元宝的脑袋,“可惜被绊住了手脚,三五年内是去不了了。”

        许士显闻言愈加诧异:“殿下您想从商?”

        “总得找点事做,难不成一辈子待在侯府后院里吗?”祝云璟轻眯起眼睛,“若是有机会,去海上看看也是好的。”

        许士显无言以对,他不如祝云璟想得长远,如今唯一的念想便是想将老师的孙子抚养成人,至于他自己,志向抱负都已成了空谈,能不随波逐流已是侥幸。

        但祝云璟这么说,却是让他心下有了些模糊的想法,斟酌许久,许士显试探着道:“我有一族叔,家中做着小本生意,全家人都很本分,头脑也不错,若是殿下有意,我可以说服他们为殿下做马前卒,先去闽粤那边探探路,不求富贵发财,只求将来若有不测,殿下能顺手护一护他们,和我收养的那个孩子。”

        祝云璟看着他,眸色微微沉了沉:“……你倒是当真变了不少。”

        许士显苦笑:“从前我不思变通转圜得罪了太多人,到最后谁也帮不了谁也救不了,也该长长记性了。”

        祝云璟沉声提醒他:“你觉得我能护住你的族人和养子?我和你一样,亦是一无所有了。”

        “可您身后有定远侯府,有瑞王殿下。”

        祝云璟一愣,哑然失笑:“你啊你,看来我当初还真的是看走眼了,竟会觉得你心思简单。”

        真心无城府就不会换了他的茶逃走了,若没有那一出,如今又会是什么情形谁又说得定呢。

        许士显离开后祝云璟的心绪转了转,叫了府中管事过来。这管事从前就是贺怀翎的书童,跟在他身边的时间最长,对他的事情也最是清楚。

        祝云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侯爷当年离开景州回京时,他的好友许公子是不是送过一对手刻的木雕给他?”

        管事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祝云璟斜他一眼:“怎么?不能说吗?”

        “……不是,只是侯爷也不知道这事,当年侯爷回京之前,那许小公子确实将一对凤求凰的木雕交给我让我帮他送与侯爷,后来我抱着东西回去,进门时碰上来接侯爷回京的老将军,老将军将东西拿过去看了看,问了是谁送的后便让我什么都别说又将东西还了回去,还叮嘱我不许告诉侯爷,这么多年过去,这事若不是您提起我早都忘了。”

        “老将军?”

        “是,”管事为难地点了点头,“那许小公子当时只是寄住在县衙里头的一个落魄书生,老将军自然是看不上的。”

        “原来如此……行了,我知道了,”祝云璟挥了挥手,“这事你就继续当不记得了,烂在肚子里,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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