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裴俊


  司马瑾入云梦山一年后,元康二年(公元292年)。

  洛阳宫中

  皇太子司马遹与齐王一起前往宫苑,路上正遇到贾谧,皇太子见贾谧昂首而来,丝毫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心中胆怯,想让开路,又怕损了皇家威严,只好低着头,慢慢向边上靠去。

  齐王司马囧看在眼里,心中不平,快步走上前质问贾谧道:“看到皇太子为什么不给他让路?难道要让皇太子给你让路吗?”

  齐王一副要打架的气势,贾谧身边的两个侍卫挡在贾谧身前,气氛一时非常尴尬。

  贾谧停下来,看了看高出自己半个头的齐王,摆摆手,让侍卫退下,自己则侧过身,站在一边,让路给太子司马遹。

  司马遹看看贾谧又看看齐王,自己既不能表现出胜者的傲慢,也不能表现出谦卑的感激,有点浑身不自在地从贾谧面前走过去。齐王则大摇大摆随太子而去。

  贾谧身边的侍卫愤愤不平,贾谧表面上则不以为然。

  贾谧来到皇后宫中,贾后询问贾谧西北战乱之事如何处置,贾谧举荐赵王司马伦为征西大将军。并把赵王贡献上来的一颗硕大的珍珠,送给贾后。贾后十分满意,便答应下来。

  贾谧说道:”齐王司马囧整日与太子在一起,日渐傲慢,时间久了,恐怕齐王会像楚王那样生乱,不如下一纸诏书,把他打回封地吧。“

  ”嗯“贾后点点头,”这个齐王,年纪不小,早就该归藩了。那个裴楷上表辞官,皇上已经批准,听说不几日他就要离开洛阳,回河东郡,这个老头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屡次与我作对,他想回河东,那就让他永远回不到河东!”

  “侄儿明白。”

  “你记住,杀裴楷一定要跟杀司马攸一样,干净利落!”

  “侄儿记住了!”

  云梦山

  秦缨在云梦山住了整一年,学成云梦体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秦缨来与吴通辞行,正好遇到诸葛闵。

  “秦缨师兄,听说你要走了?”

  “是,我是来跟你们辞行的。等你学成剑后,可以来洛阳找我。”

  “我不想出云梦山。”

  “为什么?”

  “我对云梦山外一无所知,小坷告诉我外面每天都有人被杀……秦缨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

  “当然不是!留在云梦山也不错,我们俩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

  秦缨对着吴通拱手辞别道:“老师,我又要走了。”

  “这么着急走,是急着见什么人吗?”

  秦缨点点头,“我与一个人有约,一年以后,我会回到洛阳。”

  “那个送玉佩给你的女子?”吴通的眼睛看了一眼秦缨身上的玉,问道。

  “不是啊!送我玉佩的人……只是感谢我而已。”

  吴通喝了一口酒,说道:“如果不能在一起,就不要多想,如果能在一起,就不要错过,错过了,就会像我一样,遗憾终生!希望你不要像我啊!”

  “弟子记住了。”

  “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来,比死在外面强。”

  “如今天下并不安定,徒儿这一去,未必能还。”

  “不回来,倒也清净。”

  “那个司马瑾,徒儿答应过别人一定照看好他,此一去,司马瑾就托付给老师了。”说完,秦缨拱手一拜。

  “这是我最后一次答应帮你。好了,你放心去吧。”

  “谢谢老师。”

  秦缨辞别了吴通、鬼谷子、鬼谷婆婆后,离开了云梦山。诸葛闵与江坷送秦缨到谷口,而别。

  洛阳城东门外。

  裴楷辞了官,备了两辆马车,准打算回到河东郡,好友张华、裴頠都来相送。

  张华叹道:“终究还是留不住你啊!”

  裴楷道:“我与汝南王是友人也是姻亲,我怎么会为贾氏效力呢?”

  张华道:“我知道,我只是为晋国可惜啊!”

  裴楷淡然一笑道:“没什么可惜的,晋国有你与裴頠辅政,我料十年之内,不会有什么事。”

  张华递上一个包裹,说道:“这是我与一些同僚的心意,望裴公收下吧!”

  裴頠也说道:“叔父请收下吧!”

  裴楷看了看张华确实一片诚意,自己当然以诚相待,说道:“那我就不推辞了!”说着,裴楷接过包裹。

  裴楷辞别了张华、裴頠,处洛阳东城门,一路向东,往河东郡而去。

  裴楷一行两辆马车,离开洛阳,向东行不多远,被三名身穿布衣的男子拦住了。裴俊在马车上向后看了看,发现车后面还有两名男子拦住了退路。

  裴俊坐在车上说道:“把路让开!我只说一遍!”

  五人中其中一人开口问道:“车上可是洛阳裴公一家?”

  裴俊反问道:“你们是谁?”

  “驺虞骑。”

  听到驺虞骑,裴楷与裴俊的心中不免都咯噔一下。裴楷眯着眼仔细瞧看,认出为首之人,是在太极殿上见过的那个斗魁。

  裴俊跳下马车,走上前问道:“驺虞骑?不在皇帝身边,在这里做什么?”

  “奉命诛杀裴楷!”

  裴俊毫不惧怕,只是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们几个?”裴俊露出了双股鱼肠剑,“一起上吧!”

  五人中其中一人,拔出长剑,刺向裴俊,裴俊身法十分灵活,对方怎么样也刺不中裴俊,而裴俊却如同戏耍对方一般,在对方身上划了十几剑。

  裴俊冷笑道:“再打下去,你就要流血过多而死了!”

  “我听说裴楷有一子,名叫裴俊,善使一对双股鱼肠剑,看来你就是裴俊了。”斗魁道。

  裴俊看了看说话的人,料其应该是领头之人,说道:“你就是斗魁吗?我听说驺虞骑非有驺虞幡不能调动,而驺虞幡只在皇帝手中,皇上要杀我们,一道圣旨就可以了,非要等我们离开洛阳才动手,恐怕下命令的人,是皇后。”

  “你剑术不错,也很聪明,只可惜马上就会死在这里。”

  裴俊无所谓地挠挠头,笑道:“我走遍南北,至今还没遇到过对手,如果今天我真的在剑术上败给你,我死也瞑目了。”

  斗魁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裴俊道:“我生来就不懂得不害怕,也从来没有一个对手能让我对死亡感到恐惧。”

  “这样啊……”斗魁一挥手,后面的两名驺虞骑士兵跳上了车,挟持住了裴楷的妻子和儿子,还有三个下人。

  “你想干什么?”裴俊质问道。

  “你不是说,你不懂得恐惧吗?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那辆车上一共有五个人,你我战五个回合,你每赢我一个回合,我就放一个人;你每输给我一个回合,我就杀一个人。怎么样?”

  “不如你我一回合定胜负!”

  “不”斗魁摇摇头,“那样你还是不能感受到恐惧,而我的目的是要让你对死亡有恐惧!”

  斗魁说完就刺向裴俊,裴俊一边向后退,一边迎战斗魁,两个人的剑术、身法都很快,裴俊刺出去三剑,都被斗魁挡了下来,斗魁刺了四剑,裴俊的手臂被刺中一剑。

  “第一回合,你输了。”

  斗魁说完一摆手,后面车上的士兵杀掉了一个车夫。

  裴俊对自己的剑法向来十分自信,于是这次先手刺向斗魁,四剑下来仍然没有刺中斗魁,自己胸前反而又被划中一剑。

  “第二回合,你又输了。”

  一名婢女,被杀死。

  裴俊心中生怒,双手紧握短剑,额头上青筋暴起,气势逼人地杀向斗魁,斗魁避其锋芒,边退边战,双方往来七八剑也没有刺中对方。斗魁跃在半空,裴俊一怒,抬起右脚踢向斗魁,斗魁一个扭身避开,并一剑刺中了裴俊后背。

  “第三回合,你还是输了。”

  又一名婢女,被杀死。

  现在只剩下裴俊的妻子司马姝和她怀中的婴儿了,司马姝抱着孩子望向裴俊,眼中惊恐万分。

  裴俊看着妻儿,心中有些着慌,生平第一次开始对死亡产生了恐惧。

  “你不攻过来了吗?那我要攻过去了!”

  斗魁说着攻向裴俊,裴俊剑剑招架,步步后退,裴俊此时的脑中只想着怎样才能不被刺中,他要保住妻子和儿子的性命,即使自己退到悬崖,也不能再被斗魁刺中一剑了。

  双方用了十几剑,斗魁始终没有刺到裴俊,斗魁飞身虚晃一剑,引得裴俊双手举剑,不料却被斗魁一脚扫倒在地,斗魁对着裴俊的大腿刺过去,裴俊大叫一声,腿上鲜血直流。

  不远处,驺虞骑的士兵从司马姝的怀里夺过婴儿,高高举起,准备杀掉。

  “不!不!”司马姝顾不得自己的性命,歇斯底里一般哭喊着拼命去争抢,但被另一名士兵拉住。

  眼见自己的孙儿被杀,裴楷大喊道:“住手!”

  斗魁好奇地看着裴楷。

  裴楷道:“我裴氏在河东有黄金万两,良田千亩,加上我一条老命,不知道够不够,换他们一命!”

  斗魁皱了皱眉头道:“黄金万两,良田千亩,加上你的人头,你真的愿意?”

  “愿意!”裴楷回答的毫不犹豫。

  “可是,我不愿意。”

  士兵杀了婴儿。

  “不!”司马姝痛苦地大叫一声,一个“不”字哭的肝肠寸断。司马殊张着嘴,久久不能合拢,嘴里一时没了声音,可能是为了听婴儿的啼哭声,也或许是受了太大的打击。但是婴儿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士兵放开司马殊,司马姝狼狈不堪地爬向自己的孩子,颤抖地捡起自己的孩子,在确认孩子已死后,司马姝摩挲着孩子的脸,痛苦到了极点,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狰狞,张着嘴,始终发不出声音。

  裴俊终于明白了生的意义,同时也懂得了死亡的恐惧,但是这一切,明白的太晚了。

  斗魁刺中自己的四剑,一剑手臂,一剑前胸,一剑后背,一剑大腿,这分明是在学自己刚才戏耍那名士兵一样戏耍自己。

  斗魁在等裴俊拿起剑。

  “来吧,最后一个回合。”

  裴俊勉强起身,做最后一战。然而裴俊不仅身上有伤,行动不便,更是心态崩裂,斗志全无。斗魁只一剑,就划破了裴俊的喉咙。

  另一边,士兵一剑杀了司马姝。

  裴楷自知难逃一死,坐在车上闭上了眼睛。斗魁走过来一剑砍下了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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