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父债子偿
阳光正好,偶有清风徐来;鸟语花香,留得半点芬蕊。
春风拂面人不知,永安千花百媚生。
永安城内,萧鸣羽瞧着一路上嫣红百态,万象初新,顿感心情上佳,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路边偶尔窜过几只小兽,前面几个孩子扎堆逗弄着蛐蛐儿,客栈里的人们谈天说地,不远处还有些个妇人在小摊前和摊主讨价还价……
“这场景……真是怀念。”
“这位公子爷,来几个烧饼?”
身旁传来一嗓子,将萧鸣羽目光拉近。
“怎个卖法?”
“小本生意,两文钱一个。”
萧鸣羽淡笑,随手丢给摊主四枚铜币,:“拿两个吧。”
“得嘞!您拿好。”
萧鸣羽摸了摸鼻尖,咬一大口热气腾腾的烧饼,心里想着即将和分别了两年的娘亲见面,多少有些激动。可是走着走着,萧鸣羽脚步又忽地慢了下来。
不知娘的身子是否安好,这永安城大大小小的地儿可是都去过了?仆人老谢是给她遣回家了,还是留着帮衬些农活?好歹据说是个江湖高手,留着应该是有些用处的,还有走的时候自己在院子里亲手植的几株桃树,如今也该开花了吧……
想到此处,萧鸣羽心底又是一暖,人间烟火气,最是抚那凡人心啊。
十八岁的少年郎,归乡路本就如此,几时期盼几时忐忑,愿我归来洗去风尘,不惊春雨,仍是少年。
永安城内偏西处有条不大的巷道,有八九户人家,其中一户,屋子建造谈不上多气派,但是比起相邻几家,倒显得更为引人注目。
屋子坐北朝南,傍着一条流经巷子的小河,其间有两三妇人借着河水洗衣涤菜,劳作农务。屋檐悬伸在山墙以外,两面似坡,屋面上有一条正脊和四条垂脊,属标准悬山顶房屋。
屋子背面是处小院,院外翠篱环护,绿柳周垂,大理石铺成的小路由屋门直通院外,而院内已有几抹粉意,源于院中七八株桃树枝头上结满的花苞,粉粉嫩嫩,惹人怜爱。一石桌,几藤椅,白芷、薜荔、石兰、杜若……花卉环绕,香草杂植,却是打理得井然有序。
好一个幽美高雅的院落!这,就是萧鸣羽离开了两年的家!
萧鸣羽正行步间,忽感肩头被人轻拍一下。
“鸣羽?”
偏头一看,是一位不到三十的农家女子,体态丰腴,身段婀娜,发髻盘于脑后,以粗布缠住。挎一竹篮,脸色红润,香汗淋漓,两绺秀发已湿透,紧贴在额前,看模样应是劳作归来,算不上多美,但胜在耐看。
“江静姐?”
“哟!还真是你这臭小子,一走就是两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就算不想你静姐,你还能不想你娘亲啊?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江静秀目一瞪,两根玉指弯曲,却又面露迟疑,伸出的右手停在空中,直到看见少年眼神清澈,笑容如常,这才放心地在其脑门处轻轻一弹,一如当初温和阳光下的窈窕淑女与如玉少年。
萧鸣羽顺势捂住额头,无奈苦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只是路途遥远,费了些时日。”
江静默叹一声,红唇轻启:“既然路途遥远,那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只是多吃了些风尘罢了。”
“得了,你就瞎糊弄你静姐吧,我才不信……还不回家看你娘去?”
萧鸣羽挠挠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娘亲可还安好?”
“放心,身子骨好着呢,快滚吧。”江静掩嘴而笑。
“那鸣羽便过些日子再带坛好酒登门拜访,先告辞了。”
……
萧鸣羽行至自家门前,看了眼灰白的石墙,右手轻轻叩门,却是没有半点回应。
“嗯?”眉头一皱,萧鸣羽有些疑惑,“或许人在院子里。”
萧鸣羽朝左右两侧各自一瞧,确定四下无人后左脚猛然踏地,腾跃而起,脚尖微点墙面,身轻如燕,徐徐落于屋内。随即一步一步缓缓迈出,悄无声息地顺着大理石小路朝后院走去,“这般蹑手蹑脚,怎么跟做贼似的。”萧鸣羽感觉有些怪异。
果然,院内桃花树下,有两道人影晃动,一者粗麻布衣,披着残破的长袍,黑发夹杂些许白丝,脸上有几道被岁月风沙刮出的皱纹,已略显老态,正是萧鸣羽家的老仆,谢北幕。
而另一人是位气质高雅的贵妇,虽说年纪已过四十,但外貌看上去就如三十出头的女子一般,约莫是对驻颜一道有些了解。面容精致姣好,明眸皓齿,红缎笼身,锦袍袭地,三千青丝随意束着。
一见此人,萧鸣羽脸上笑意愈加浓了几分,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何人胆敢擅闯民宅!”
却见谢北幕面色一厉,眼神锋锐如刀,毫无征兆地转身朝奔来的萧鸣羽狠狠一拳!
萧鸣羽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仓促间只好交叉双手格挡在胸前。
“嘭!”
拳肉相接,沉闷一声,萧鸣羽抵挡不住手臂上传来的巨力,加之提气不足,身形登时向后飞去。
武者争斗,除了招式外,对胜负更起决定性作用的,便是这气机。纵是常人,也知道倾力时全凭一口气,气泄了,力也就竭尽了。
萧鸣羽足足退了十数步,才将劲力散去,勉强稳住身子,一眼望去,地面竟是留下一行入地寸许的足迹。
见谢北幕还有动手的迹象,萧鸣羽连忙扯开嗓子喊道:“停!是我。”生怕慢一步就出什么意外,他还没至弱冠呢。
说实话,他此刻心情有些郁闷,进个自家门跟做贼似的,还要翻墙,这也就罢了,还没来得及欢聚,就差点被自家仆人一拳撂倒,要是死在老谢手上,可还了得?
不过这也让他确定了一件事,这老谢……还真是个江湖高手。
“少、少爷?”谢北幕呆了,他原以为是闯进家里的不善之辈,谁成想……
“羽儿?羽儿!”东芷影娇躯一震,不敢置信,然而定睛一看来者,不是萧鸣羽又是谁?当下便心绪激动,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娘,我回来了。”萧鸣羽走上前拉住东芷影的玉手,轻声道。
“回来就好,没出事儿就好,两年没有消息,担心死你娘了。”东芷影眼角湿润,嘴唇微颤,明显压抑不住情绪。
“你说,是不是把娘给忘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你跟着那位老先生出游了。”东芷影呜咽着埋怨道。
“是孩儿不好。”萧鸣羽亦是心有愧疚,伸手拭去东芷影眼角泪滴。
“少、少爷,刚才……”谢北幕老脸一红,有些尴尬,支支吾吾想要解释,却被萧鸣羽挥手打断。
“这不怪你,屋里兀地多了一人,要我我也不会傻到认为是什么善类。”
“谢少爷。”谢北幕松了口气。
“刚刚那一拳,你用力几成?”萧鸣羽突然问道。
“因方才摸不清公子来意,老奴只用了三成力道。”
三成力道!萧鸣羽苦笑,才三成力自己就捱不住了,心里不由对谢北幕的武功境界更为好奇。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东芷影紧握着萧鸣羽的手掌,眼神希冀。
谁料萧鸣羽沉默不语,亦不敢直视东芷影目光。
“你……你又想做什么!”东芷影脸色倏变,心里急了。
“过几天我们就走,不是我,是我们。”萧鸣羽缓缓道。
“我们?”东芷影与谢北幕对视一眼,不明就里。
“去哪儿?”
“娘,你和老谢去……东莱。”
“东莱!”东芷影惊呼,谢北幕的目光也是一阵闪烁。
“你还在想着你爹的事儿!”
闻言,萧鸣羽神色平静,目光又与东芷影对上。
“天元不该亡。”
“可是已经亡了!”
“不,还没有,我还在……”
东芷影脸色苍白,胸脯一阵起伏,手指指着萧鸣羽颤抖不已:“你、你这是存心气我!”
“我意已决。”萧鸣羽将头偏向一边。
东芷影步子踉跄,一把狠狠推开萧鸣羽,瘫坐在藤椅上,脸色阴晴变幻,不知想些什么。
谢北幕看着母子二人,嘴张了张,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萧鸣羽心中叹气,盘腿坐在东芷影跟前,双手为其小腿揉捏着,柔声道:
“天元该不该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的天乾王朝奸佞当道,朝纲不正;知道现在的百姓日子过得并不好,难以生计;知道官官相护,欺软怕硬,荼毒百姓……这样的世道,怎算得上太平盛世?天元的大好河山,不是被别人打下的,而是被自家叛军打下的,换来了一个更为腐败的家国?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那担子你挑不动。”东芷影泪眼婆娑。
“哈!”萧鸣羽爽朗一笑,“我爹挑得,我就挑不得?这样的道理也没有啊!”
“不是我萧鸣羽有多么为世人着想,而是我爹萧青打下的浩浩天下,不该这么被人糟蹋!我爹想要还乾坤一个太平盛世,我替他还,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虽说这债,是他自个儿愿意背的。”
东芷影看着意气冲霄的萧鸣羽一阵失神,不知不觉,她将眼前的人与心中一道伟岸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唉,你让娘好好想想。”
“嗯,咱们等几天再走,不急。”萧鸣羽淡笑。
“青哥,或许是我们错了……”东芷影心中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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