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道家养气
……
真武山以东，离秋郡以北，有一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但因时值三春，雨露较多，道路泥泞，故车身颠簸摇晃。
马车内，有两名俊美少年。
李无争两眼看着车窗外，杨柳青青，马萧车辚，行人纷纷脚不停。他时不时又望向车内另一袭白衣，皱眉深思，嘴唇蠕动。
“呼……”盘腿而坐的萧鸣羽长吐一气，气杂黑丝，污浊腐臭，人却是面容焕发，精神饱满。
“没想到，这陈兄相赠的佛种竟有洗髓伐骨的功效，大抵就是他所言的佛门‘无垢之体’了。”萧鸣羽心情上佳，喜上眉梢。
“小……小王爷。”李无争喊了一句，但语气生硬，似乎很不习惯。
“不必勉强，咱俩就当交了个朋友，称呼随意。”萧鸣羽笑道。
李无争点点头，以他的性子，的确不太适应这般礼数，不自在。
“萧兄的呼吸吐纳之法，贫道瞧着有些特别。”李无争从之前萧鸣羽盘腿静坐之时就已经开始注意了，等萧鸣羽一睁眼，便道出疑问。
“哦？有何特别？”
“萧兄这套呼吸吐纳的窍门，似乎并不注重气机的深浅多寡，也不注重内力的提升凝练，更别提锻筋炼骨了，倒是在通窍开穴这方面有些不俗。”
萧鸣羽心里讶然，这李无争不愧是真武山的高人，这番见解竟与玄禅大宗陈道生一般无二。
“那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无争略作迟疑，开口道：“若是在之前，自然是好的，萧兄根基之稳固，底子之深厚，气机内力远超常人，皆得益于此。”
萧鸣羽不动声色地叠敲手指，神色微凝，听这意思，现在是不太好咯？
只见李无争接着说道：“可如今你已是九品小宗师，一昧地筑基打底子已经不合适了，周身窍穴通了大半，剩下的强求不得，只能等其水到渠成。”
萧鸣羽一字不漏地听着，思索再三，觉得有理。
“那无争兄可有些个建议？”
“依我之见，萧兄可以换套养气的功夫，既然内力、气机、窍穴皆已趋近完美，不如就顺势破境，一探武道奥妙。”
“说得简单。”萧鸣羽哭笑不得，“你让我上哪儿去换？”
李无争盯着萧鸣羽，一字一句轻轻说道：“我真武有。”
“真武？”萧鸣羽眉尖一挑，他倒是有想过，但毕竟各家各有规矩，他也不好开口。
“我不是真武之人，也可以修习你们的养气之法？”
“我们不是不外传，是不轻易外传，我真武本就以守朴、清净为旨，对这些书籍宝典看得不是太重，只是不能让其落入大奸大恶之辈手中罢了。”
“若是如此，我倒真想学学你们道家的养气之术了。”萧鸣羽眼睛一亮。
“贫道先简要说一下，道家以‘形与神俱，飞升成仙’作为最高境界，指的便是将精神修养，形体锻炼视为一体，形神合一。其实就对应了武夫体魄与武夫心境，此两者若有所造诣，则仅剩的武夫境界自然就高了，是谓‘武夫三决’，萧兄有望成就佛门‘无垢之体’，即大金刚身，算得上是得天独厚。”
“除此之外，道家修行另一核心就是注重呼吸吐纳了。最基本最重要的是服气法，与常人所知的调息静气，内守丹田法有几分相似。道家有言：‘纳气有一，吐气有六，吐气六者，吹、呼、唏、呵、嘘、咽。吹以去热，呼以去风，唏以去烦，呵以下气，嘘以散滞，咽以解极。’若修炼到鼻无出入之气……”
“停停停！打住。”李无争还未说完，萧鸣羽就已听得一阵头大，连忙打断：“真武山秘籍高深，过于玄奥，萧某资质愚钝，无福消受，还是就此作罢。”
“可惜了。”李无争叹气道，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眼底全是笑意，“萧兄有佛种傍身，又习得《金刚》、《枷楞》等佛门经典，若是再练一套养气蕴神的功夫，假以时日，最少也是入长生而一窥浩然的成就。”
萧鸣羽神色僵住，入长生窥浩然？这还了得！旋即赶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颇有几分殷勤意味，“李真人还请继续，小弟洗耳恭听。”
李无争淡淡一笑，也不在意，反正路途遥远，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在这马车上来一场促膝长谈，权当消磨时间，于是他瞧了瞧天色，尚早，轻弹衣袖，开口说道：
“既然萧兄无法理解，那贫道换个方法，此地离青州尚远，时日足够。”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李无争声音空灵，不含情感，但在萧鸣羽听来却是玄之又玄，不可捉摸，就好像有一道灵光闪过，又没有抓住。
“这是什么？”萧鸣羽忍不住问道。
“道家典籍，《清静经》。”李无争言简意赅。
萧鸣羽本就是盘腿而坐，趁着有所明悟，直接闭目深思，细细咀嚼回味李无争方才所言，忽而蹙眉，忽而展眉。
李无争见状，会意一笑。
“道，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万象以之生，五行以之成。”
“万象以之生，五行以之成。”萧鸣羽低声重复。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李无争不急不缓，时不时出声点拨。
萧鸣羽睁眼看着李无争，眼神有些惊异，不等他询问，李无争就淡淡说道：“道家典籍，《道德经》。”
……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里，李旭安安分分地做着他的马夫，未曾打扰车内两人，而李无争也并没有急着传授萧鸣羽道家养气之法，反而一直在给萧鸣羽讲解一些道家典籍，本源思想。
《清静经》、《道德经》、《道藏》、《灵枢经》、《服乞经》……
从精神、形体、呼吸到医术、炼丹、自然大道等等，都有涉及。
从刚开始李无争每隔盏茶功夫就开口讲解，到之后偶尔提点两句，如今更是无需开口，只用让萧鸣羽自行领悟，遇到瓶颈再出声相助，进展之快，李无争自己亦是瞠目结舌。
“萧兄好高的悟性！”李无争心底暗惊。
就在这时，萧鸣羽双眼徐徐睁开，精光闪烁。
“如何？”
“多谢无争兄近几日的苦心指点，你之前所提的《服乞经》，我已掌握大半，那养气之法，也有几成领悟。”萧鸣羽感激道，“至于其它的，能力有限着实没有头绪。”
“无妨，滴水穿石。”李无争道。
短短几日，收获良多。萧鸣羽如今才知道，道家修行原来也有如此多的规矩，养生有道，贵在坚持。
所谓辟谷，不是想时强忍不吃，而是通过养气，与天地交换能量，气满不思食，使身体处于舒适状态，与绝食是两回事儿。在道家中，有辟谷服饵一说，指不碰谷物，大多进食一些如白术、山药、茯苓、大枣之类的药物，称之为“辟谷之药”。
至于道家所说的“叩齿”之法，则是养气的重中之重。“白玉齿边有泉，涓涓育我度长年”，道家认为漱口要“连心吸”，即将漱口咏咽下去，咽到肚里就是汪洋。
玉池清水灌灵根，审能修之可长存！
还有“锁金津”、“练寿杖”、“润丹田”……繁多复杂，各有要求。
萧鸣羽只是懂了大半的做法，至于想要在此一途上受益二三，仍是任重道远。
“看样子，萧兄已无疑惑，只待日月积累，循序渐进，厚积薄发。”李无争笑道。
却见萧鸣羽沉默不语，既无惊喜，也无悲愁，两眼古井无波，毫无生气。
李无争大惊，只是参悟典籍，还未着手修炼，总不至于走火入魔吧？
刚欲细看，萧鸣羽终于起身，开口一句就让李无争哑口无言。
“明日……是清明节吧？”
李无争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点头回应。
“这样啊……”萧鸣羽目光深沉，遥望西方，面无表情。
大日已落西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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