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贱人不可貌相
文臻此刻已经出了天京。
赶在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出城,她知道自己身后应该有燕绥的人跟着,但也没有去管。还在想起来后,在显眼处留了一封信,把事情和燕绥说了一下,并请他代为向陛下告假。
反正大臣们最近恢复得都不错,她的事务基本完成,陛下也说过要给她几天假再让她去光禄寺点卯的。
这信很快就不见了。想必是燕绥手下拿走了。她因此也便放心了。
她没想过这事会有什么不妥,她是个自由人,没给任何人任何诺言,为的就是这说走就走的痛快。
至于燕绥可能会生气?回来给他多做几个蛋糕就好啦。
她现在心情不错,一边在大车中补眠一边和君莫晓计划着开分店和开厨艺学校的事。
外头易人离亲自赶车,没有用车行提供的车夫。这是他自告奋勇,因为文臻又从宜王府带小玩意给他了,宜王府的机关体现在生活各处,易人离有次无意中发现十分有兴趣,因此有时文臻出来和他谈事情,都会给他带个宜王府里的小机关玩意,易人离也颇有天赋,有时候能够在那些机关上翻新出新的花样来。
文臻上车时夸他如今可比以往勤快多了,经过他身侧时候无意中一偏头,看见他乌发下一小片白色,不禁骇然,笑道:“易人离,最近是不是开分店特操心,怎么连白头发都一下子出来这许多?”
易人离一怔,伸手摸了摸头顶,顿了一会才笑道:“是啊,忽然有钱了,总睡不着觉,都是你害的。”
大家便笑——确实江湖捞生意非常红火,现在大家都有钱了。前不久文臻还给几个人分红,据说易人离买了个小宅子,单独搬出去了,说还住在闻家不大合适。君莫晓则买了一大堆衣裳胭脂水粉,堆满了半个院子,至于闻近檀,啥也没买,大概又藏起来了,她一向扣扣索索的,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啥也不舍得花。
天机府在建州乔郡的漳县,离天京距离五百里,要跨越两个州境,在现代这点距离不算什么,在古代就代表着漫长的旅途了。
所以文臻去车马行雇了最结实的车,配上擅长走山路和远路的草原马。因为司空昱说那神眼少女属于天机府的秘密小队,时常要去执行秘密任务,在天机府呆不了多久可能就要走,而且去处也是秘密,什么时候回来也是秘密,文臻不得不拼命赶路,希望能尽快到漳县。
车行一日,便已经到了离天京最近的定州境内,白天三顿饭都在车上解决,一天下来屁股已经被颠麻,跑得太快车子也出现了伤损,文臻便决定穿最近的定州郧县而过,一来在城中休整,去车行换马,加固车子,人也休息一下;二来,郧县繁华,又没有天京那么多规矩和限制,她一直想把厨艺学校也开在这里,正好顺便看一下城景,考察一下选址。
到了郧县,易人离去修马车,文臻君莫晓去郧县江湖捞分店。
郧县江湖捞开在郧县百尺街,也是一个繁华地段,最近刚开始了夜市,那条街更加热闹得不行,江湖捞就在最中心的位置,旁边就是文臻抽江湖捞利润设立的一个简易读书点。
江湖捞经过文臻一再改良,服务模式、经营方式、工作流程都有了一套固定的规矩,因此两人也没有进去,站在一大堆折纸排队等候吃饭的人群后看了看,文臻便发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
这条街是夜市闹市,自然是脑满肠肥者多,但江湖捞附近,却是穿简朴长衫的人多,那些人出入一个叫做“三问书屋”的地方,举止斯文,和四周格格不入。
“三问书屋”是文臻所办的免费图书馆,“三问”取的是问天,问地,问心。从现代来的人,都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古代印刷贵纸张贵书自然也贵,寒门学子哪里看得起书,文臻这个书屋,每月都会拿出江湖捞的十分之一利润来购书,到现在整个书屋已经有藏书千册,在这个时代算是精神的豪门了。
文臻在书屋门口站了一会,看见来往的书生虽然多半衣着寒酸,但举止有礼,看书时神情专注,有几个书生还会来的时候帮忙扫地抹书架,走的时候把书整理好放回原位,有破损了自己带纸来修补,文臻瞧着便觉得这钱花得值得,心情甚好。
她看了一会,不知不觉地走近书屋,忽然有人从里面出来,神色冷漠,将她一拦,道:“两位姑娘请留步,书屋都是男子,不允许女子进入。”
文臻怔了怔。旁边的君莫晓已经柳眉倒竖,正要呵斥,文臻将她一拦。笑道:“啊,不知此地规矩,抱歉抱歉。”便拉着君莫晓走开几步。
文臻有些不快,她设立书屋的时候只是交代了一声,具体的事是易人离在当地雇佣人来办的,并没有提过女子不能进书屋的事。但时代不同,礼教于此地是大防,书屋窄小,男子居多,再放女子进去,是可能引出一些非议,如此惹出事端的话,反而会给书屋带来麻烦,这么一想,文臻也便不生气了,便想再看看江湖捞便走。
她走开了,那看守书屋的人还不罢休,盯着她们,目光灼灼似防贼,看她们还在周围梭巡,顿时眉头一挑,道:“两位姑娘还请走远些。这书屋都是读书人,未来都要飞黄腾达封妻荫子的,可不能被阴人冲撞了气运!”
“冲你老娘!”君莫晓不干了,立即开始捋袖子,“赶我走是吧?要不要我告诉你——”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搡,猝不及防差点栽个跟头,还是文臻一把扶住,两人回头,就看见身后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当先一人脸上斜贴着一块膏药,一脸的横肉和邪气,身后有人在嚷嚷,“女人不许呆在三问书屋附近,滚开滚开!别拦了郑爷的路!”
那个郑爷倒了停了停,眼光在文臻脸上溜过,再转向高挑昳丽的君莫晓,顿时光芒大亮。
文臻想难道要开始狗血的当街抢民女戏码吗?好啊好啊好久没有看见君莫晓揍人了呢。
然而那郑爷比她想象得有格调,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冲身后一个手下飞了个眼风,便大喇喇走了过去。
他一过来,那态度冷漠的看守人表情便有些难看,一边低声催促里头的书生赶紧走,一边迅速迎了上去,笑道:“郑爷,您今儿个有空,亲自过来啊?”
那郑爷哼了一声,斜他一眼,道:“今儿个的借书费呢?我瞧瞧?”
文臻眨眨眼,一脸魔幻。
啥?
借书费?
我啥时候规定过这玩意?
那看守的人面有难色地端上一个托盘,里头寥寥几个铜子,那郑爷一见便飞起了一边眉毛,“就这么点?”
看守的人呵呵笑,搓手,“您瞧,都是些穷书生……”一边竖着眉催促那些书生,“走走,快走。”
文臻在一边,也挑起了眉毛。
很多事,还真是要看到最后啊。
原以为这个看守人态度恶劣行径势利,还想着回头把他开掉,谁知道这恶人私下里,也有一颗怜贫悯苦的心肠。
很明显三问书屋已经变味了,被这个地头蛇一样的郑爷过来收借书费,倒是这看守人还有几分良心,郑爷不在的时候便不收钱,所以书生们也感恩,便帮着收拾整理。
文臻看了一会准备走,她还有要事要赶路,不想节外生枝,打算回头再来处理这事。
原本这边江湖捞的掌柜代管三问书屋,但是看这情形,这郑爷在此收费已经有一阵子,也没见江湖捞来管,很明显其中有了利益输送。现在要动定州江湖捞掌柜动静太大,得等回京后做好后续安排再说。
她正要走,忽然江湖捞那边有人过来,文臻一喜,还以为江湖捞的人终于开始履行职责了,结果就见那边几个伙计手里都端着火锅肉片等物,十分熟门熟路地送进三问书屋,又招呼那郑爷,“郑爷您来啦?今天我们有上好的新鲜黄喉,您尝尝。新鲜嫩脆,可绝了!”
那郑爷便随手从那个装借书费的托盘里抓了几个铜钱,往那小二托盘里一扔,得了一串谀词如泉涌,哈哈笑着进门去了。
随即那批书生便被都赶了出来,那地头蛇一群人,将屋子里的桌子都拼在一起,拿出随身带来的酒,火锅肉片蔬菜都放在桌上,几人团团围坐,就在这满满书香的屋子中开始喝酒,猜拳,酒坛搁在书架上,骨头啃得手油腻腻的,顺手从架子上扯一本书擦手。
一大群书生远远围在门外,看着这一幕心痛得两眼发红,却是敢怒不敢言。
君莫晓头上已经好像有小火焰在燃烧了,声音嘶嘶的道:“不行文臻,不行,你不要再拉我了,气死我了,我忍不了了!这些书,有一大半是我去书市,去旧书摊,甚至去人家府里上门求人,请人家允许我派人去抄书,才弄来这么多的……那本《四书集注》,你看见没有?那本书人家是孤本,不卖啊,我上门三趟,帮人家老娘调理经脉才抄到手的!现在被人家拿着垫牛肉片……我可去他娘的!”
她一捋袖子,大步上前,文臻叹口气,对天望了望,希望燕绥的护卫就在附近吧。
君莫晓一靠近,书屋门窗都开着,里头的人已经望见,那郑爷笑嘻嘻筷子敲着碗道:“哟,这位姑娘,还没走呢?来来,大爷这里吃一口润润肠子。伺候得好,以后天天有你吃香喝辣!”
君莫晓望定他,忽然笑一笑,大步走了过去,一屁股就在郑爷身边坐下。
郑爷也没想到这姑娘真的召之即来,大喜,亲自给君莫晓斟酒,道:“来,先陪爷喝个双杯儿。”
君莫晓也不推辞,接了酒杯,那郑爷大笑着举杯来迎,君莫晓忽然打开火锅的风门,把杯中酒往里一泼。
“呼啦”一下,火苗蹿起三尺高,桌子四面的人纷纷惊呼蹦起。那郑爷离火锅最近,胸前袖子立即着火,惊得他急忙拍打,君莫晓早已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大喝:“都给我滚出去,别烧着了宝贵的书!”
她一脚一个,把这些人都送出书屋之外,郑爷好容易扑灭火焰,正要跳起来叫众人进去打,“呼”一声,还燃着火的火锅整个也飞了出来,正砸在抬手要发号施令的郑爷手臂上,火苗呼啦一下又着了他的袖子,热汤接着哗啦啦洒了下来,肉片蘑菇白菜什么的砸了一身,眼看着那裸露的手臂上,就烫起了豆大的油汪汪的水包。
文臻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想起那回在宫中,也是火锅惹出了一场事故,这玩意真是居家旅行请客吃饭打架之必备道具啊!
郑爷的惨叫简直要把书架都掀了,嚷着要他那群混混手下上来打死这个贱人,奈何那群人刚才也被烫得不轻,都在嗷嗷叫,四面围观的人虽多,大多面露喜色,还有人大声叫好。
“报官!报官!”那地头蛇眼看一时没有支援,居然叫了这么一句,“报官!这贱人杀伤我等,要她蹲大狱!”
“报什么官?”君莫晓狞然一笑,指指自己鼻子,“我触犯了哪一条,啊?”
“你当街打人!”
“我打闯入我屋子还敢来叫我陪酒的人有何不可?我打假借我名义收费败坏我名声的小人有何不可?”君莫晓一脚把他蹬翻,“三问书屋免费借书,只允许寒门学子进入,谁准你们这群人渣混混贱胚子,在我这要钱还吃吃喝喝?”
“你说什么?你的屋子?”郑爷瞪大眼,看看君莫晓又看看三问书屋,君莫晓冷笑着,掏出一张纸,道:“认得字吗?快扒开你的狗眼皮看看!”
那张纸是官府发给三问书屋的登记凭证,上头有店名和君莫晓的名字,文臻先是女官,再是朝廷官员,一般不宜直接占有店铺,便由君莫晓登记了名字。但江湖捞是文臻和皇帝做了报备的,都在她名下。
这东西伪造不来,有官府印记,一旦伪造惩罚极重,也只有店主才有。君莫晓以为那郑爷这下得尬上,鹊巢鸠占空手套白狼遇上了正主。
谁知那郑爷看也不看,仰天大笑,道:“往日只见爷作假糊弄,没曾想今日还有人敢到爷面前冒充!”转头看见隔壁江湖捞的伙计在探头探脑,立马大叫:“小二!小二!叫你们的人来帮忙!有人来砸你们江湖捞场子了!还敢假冒你们掌柜!”
那小二头一缩,过一会江湖捞出来一队大汉,直奔三问书屋而来,当先的竟然就是江湖捞掌柜,皱着眉头大声道:“让让!让让!什么人又敢闹事!”看见郑爷那模样,惊得眼眸一缩,失声道:“怎么了老郑,那些穷措大,又找事了?”
那郑爷捂住手臂,歪着一张脸,龇牙咧嘴地道:“比那群穷酸胆子还大!你瞧瞧我!还敢说三问书屋是她的!”
文臻早已和一个孩子吩咐了几句话,给他塞了点钱,那孩子撒腿飞奔而去,此时她和君莫晓两人看那掌柜,却都不认识。
郧县江湖捞主要是易人离负责建立的,文臻本不想这么快开分店,但郧县这边的官府倒还算脑筋活,县令亲自拜访过她,希望她将分店早日开到郧县,也好让郧县境内的商家取取经,正好天京的分店选址出现了一些问题,便先开了郧县的店,开店过程中确实得了当地官府不少便利,在选址税务开店手续方便都非常优惠,县太爷还给店里推荐了管理人才,碍于面子,易人离也用了,只是并不是掌柜,掌柜是由天京老店派熟手过去的。
但现在掌柜明显换了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掌柜一脸诧异之色,看看君莫晓,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姑娘,这当面冒充的事儿,你做得不心虚吗?”
君莫晓也笑一声,道:“三问书屋不是我的,那就是你的了?”
“当然。”那掌柜答得理直气壮,不屑地看君莫晓一眼,吩咐伙计,“去,和我表哥说,有人来江湖捞闹事,请他这就派一队官差来。”
“贱人,你知道掌柜表哥是谁?”郑爷狞笑,“是咱们郧县的父母官!”
文臻眼前飘过前些日子来拜访的那位县令的模样,一脸忠厚相,每道皱纹都似乎堆积着对民生的担忧。
真是贱人不可貌相。
“姑娘!姑娘!”有人拉她,文臻回头,看见的是一个书生,好像就是方才看书帮忙整理屋子后来又被赶出来的其中一个。
“姑娘,你和那位姑娘是一起的吧?”那书生焦灼地低声和她道,“你叫她快点收手。和那郑爷赔个礼,掏点银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可不能被弄到府衙,那不掏空你的家底,把你搞个半死出不来的!”
另一个书生也道:“姑娘你千万别不信。这书屋原本是免费的,但后来这郑爷来了,便开始要钱,隔壁江湖捞的掌柜原本是天京人,没多久就被人告了说他偷东西,下了大狱,重刑之下便招了,然后便派了这个掌柜来,据说是县太爷的表弟,这郑爷巴结上了他,每日三问书屋收的银子也有这掌柜一半……”
又有人道:“我们也闹过,哎呀,差点被官差打断腿……”
“是吗?那真是好可怕哦,我这就去劝她。”文臻一脸惊叹,脚下没动分毫。
官差来得很快,府衙本就离这里很近,鹊巢鸠占收费的事儿多少天没人理,君莫晓刚动了手就有人得了信。
一队官差锁链啷当齐步奔来,颇有些声势,报官的地头蛇和县令亲戚掌柜都面带得色,抱臂站到一边。
君莫晓怡然不惧,文臻始终站在人群边缘,不显眼的地方。
那队官差到了近前,锁链一抖,开口便是,“方才在此闹事伤人之人何在!速速随我去府衙认罪!”
君莫晓一声长笑,正要说话,忽然那群刚才劝她的书生都奔了过来,挡在了她的前面。
当先一个书生颤声道:“诸位官差,这位姑娘也没做错事,三问书屋本就是免费借读,是郑二等人占据三问书屋,前来收费,形同掳掠,这位姑娘不过是打抱不平……”
“少啰嗦!”那官差哗啦一声锁链一抖,不耐烦地道,“你也要打抱不平是不?行啊那去府衙大堂上打去!三十杀威棍,准备好了!”
那些书生齐齐一抖,想是很多人领教过那三十杀威棍,一时都有些脸发青。
君莫晓上前,拨开人群,不客气地道:“去去去,走走走,谁要你们多事儿。”三两下把那些书生赶走,把那张凭证拍到官差面前,怒道,“这是你们府衙自己发的凭证,只有店主可以拥有,三问书屋是我的,我怎么就不能赶人了!”
那官差看了一眼,一怔,随即道:“可三问书屋不是一直说是李掌柜的吗……”
便看李掌柜,李掌柜窒了一窒,“这书屋是我代管!再说她说了就是她的?这凭证万一是偷来的呢?”
“偷来的只要在我手里就是我的!这是你们官府的规定,只认凭证不认人!”君莫晓眉毛一竖。
“那江湖捞总是我的吧!你殴打我江湖捞的伙计,我一样可以拿你!”
“我打了你哪个伙计?”
李掌柜一指郑爷,“他!他是我江湖捞的挂名伙计!”
文臻“噗”一声。
听说过挂名编剧,没听说过挂名伙计。
新鲜。
县太爷的亲戚果然和县太爷一样脑子活。
那官差得了这一句,顿时来劲,一声断喝,“当街殴打江湖捞伙计这个你可赖不掉吧?走!随我去府衙!”
手一挥那群人便要扑上来。
“一个打工仔,也敢说江湖捞是他的?他怎么不说天京江湖捞也是他的?”忽然有人接话,声音甜甜,语气恶劣。
众人一回头,就看见文臻走了上来。
“你又是谁!”官差脸色不耐。
“江湖捞东家啊。”文臻笑吟吟,吐出的字眼却让众人炸了锅。
掌柜唰地变了脸色,郑爷瞠目结舌,官差面色惊疑不定,百姓议论纷纷。
“咦,这戏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她说东家,东家哎。这可不是随便说的。江湖捞不是最先在天京开起来的吗?”
“不是说江湖捞的东家是宫中的一个女官,而且也开创了夜市小吃,咱们郧县的长林夜市不就是托人家福办起来的?”
“女官啊,倒有些像,只是比想象中还年轻……真的假的啊……”
“我,文臻,原尚宫监四品司膳女官,现光禄寺从四品少卿。”文臻指着自己鼻子,拿出两块腰牌晃啊晃,一块是还没收回的宫中女官腰牌,一块是刚发下来的光禄寺腰牌。
“江湖捞是我首创,这个三岁孩童都知道。”文臻道,“三问书屋是由江湖捞代管的免费借读书屋,这也是我和陛下都报备过的事情。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郧县官府如此热情,掌柜帮我换了,三问书屋帮我管了,不收费的帮我换成收费了,下一步是不是连东家也顺便给更新了?”
“文大人——”忽然一声长唤,长街尽头滚滚而来一条人影,到了近前来不及说话先赶紧喘气擦汗,大热天满地汗珠子乱滚,众人一瞧,哟,不是本县父母官是谁?
本县父母官方世仁,嗯,不叫方世玉,也不叫黄世仁。以一种和身材决然不符合的速度奔来,还没到文臻面前,已经一连声道:“这是误会!这是误会!唉,这叫人如何说起!如何说起!”
一边说着“如何说起!”,一边非常伶俐地摆手斥开那群官差,厉声让官差先把占人地盘假冒主人收费的郑三收押,郑三还没从这一波一波的翻转中反应过来,被那些官差毫不客气抓住受伤的胳膊就拖,疼得吱哇乱叫,眼看着那烫伤的地方便有皮掉了下来。
方世仁随即便一个灵活的转身,一脚踢在李掌柜胫骨上,怒道:“大掌柜犯了错,你说你善于管理,让你代管几日,你如何就能被这种泼皮混混混蛊惑,败坏府衙和文大人的名声!”
踢完表弟又和四周书生们作揖,神情诚恳,“诸位学子,此事是本府监督不力,照管不周,致使泼皮滋事,亲属欺人,还请诸位学子见谅。稍后府衙自会予各位以补偿,诸位所交读书费用将由府衙代还。”说完一揖及地。
这些书生哪里见过本县父母官这么屈尊,都吓得赶紧还礼,口称老大人言重,学生万万不敢。一时你谦我让,和乐融融。
文臻目瞪狗呆。
她自出生至今,大多时候都让人家目瞪狗呆,自己很少有这种待遇,此刻被这家伙在转瞬之间一连串骚操作给震住,感觉自己脑子里原本想好的词儿都被这行云流水的节奏给打乱了。
不过一眨眼,这家伙处置地痞,教训表弟,赔礼书生,顺便还摘清了自己和表弟和过错,并获得了读书人的原谅。放得下架子,赔得出面子,许得出银子。
真特么的,快,准,狠。
文臻想了想,正准备说什么,方世仁已经到了她面前,先按照下官对上官的礼节,一丝不苟行了礼,又和她感谢了她对本地商业的支持和造福桑梓的书屋,顺便再次检讨了一下自己的监管不力,又表态说前任掌柜偷东西那个案子如今瞧来可能另有冤情,回去之后便仔细重审,务必不冤枉好人不放过坏人,如果查实确实有冤情,就让李掌柜滚蛋,回去好好学几年做人。
然后李掌柜便过来点头哈腰,满脸谦卑和足够把她捧上天的阿谀。
文臻还能说什么呢?
她啥都不能说了。
人把事情漂亮地处理了,你想到的没想到的不用你吩咐一声便办了,甚至连民怨都安抚好了,你完全可以闲着捉虱子了。
文臻回头看看,那群书生都不见了,被府衙以极高效率给驱散了。
此时方世仁非常诚恳地要请她去吃饭赔罪,文臻给这一套天马流星拳打得兴致怏怏,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挑不出不对,又不能真呆在府衙等偷东西案件重审,也不好责成县令怎样怎样——人都做完了。
再说又不是人家真正的上官。
她自然不可能去吃这顿赔罪饭,再说易人离也来了,本来让人喊易人离来是为了证明身份的,但此刻也没必要了,车子也修好了,当即便客客气气和县令告辞,决定趁夜赶路出郧县。
方世仁再三挽留不得,也便貌似十分遗憾地和她道别,又再三许诺一定会维持好三问书屋的秩序,公正审理前掌柜的案子,打击郑三这样的黑恶势力,才把文臻放走。
文臻出了城,心中总觉得此事有点怪怪的,解决得似乎太过容易,再看君莫晓,也是一脸一脚踏空的茫然,便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道:“这位县令上次我见过,是个实干派人物,喜欢事事亲力亲为。为了治下开个店,都能跑到天京,到处托人找我,他和我聊了一个时辰,其间最起码吩咐了属下了十件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把自己忙得不可开交。可见能干虽能干,确实是个琐碎的,有可能照顾不到而导致出现这些事。如今人家态度有,诚意有,还是不要多想了。”
君莫晓却道:“想又有什么用,总之不管他怎么处理,郧县江湖捞这个掌柜不能再用,店面也需要整顿修葺,你瞧那个油腻!等你从漳县回来路过,自然就一起办了。”
文臻便也放下心,和易人离聊了几句这事,易人离微有歉意,说知道那个掌柜偷东西的事,但来反馈的伙计言之凿凿,其中还有老伙计,他那段日子又要出远门寻找各种食材,因此也没有多想。
易人离还道:“至于那个县令推荐他的表弟我便用了。是因为这位县令和宜王殿下还多少有点关系。他父亲本是鼎国公厉响的家将,他从小得厉家扶持读书,一路做官,算是厉家的人。而鼎国公和殿下的关系,你也知道的。”
文臻一听是厉家的人倒放了心,做生意这些事其实也是难免,也便丢开了,三人趁着城门还没关,都抓紧时间出了城。
出城之后有两条道路,易人离道:“咱们走哪条?我在车行修车的时候打听了,官道有点绕,要走不少冤枉路。山间有近路,只是比较崎岖,两边又有密林,听说还要经过一处当地猎户都不敢去的地方,叫什么猛鬼坑来着,听着便有些瘆人。”说着摸了摸胳膊。
君莫晓大声嘲笑,“堂堂男子汉,居然还怕鬼!”
“大概是人杀得太多所以怕鬼。”易人离答得嬉皮笑脸,让人觉得不过是个玩笑。
按君莫晓的意思,她逢人杀人逢鬼杀鬼,什么猛鬼坑不再怕的,既然赶时间,那就走近道。
文臻却向来审慎,道遇林莫入,还是夜间,也不差那一时半刻,还是走官道吧。于是便越过了通往小道的岔口,上了官道。
出城一段之后,便进入了定州附近相对偏僻连绵的山域中。
走了一段,忽听身后马蹄急响,三人都警惕起来,君莫晓一翻身跳上车顶,拔出腰后双刀,回头冲来路叉腰喝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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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没有拉票词,跑群里偷了几句:
你一票我一票,桂圆心软不撒刀;你不投我不投,芫荽追妻空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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