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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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姚征兰出了承恩伯府,走了不到一里路,就看到李逾和三槐牵着马站在路边聊天。
“郡王?你……怎么会在这儿?”姚征兰有些迷惑地问道。
李逾让三槐和青岩走在前头, 他上马和姚征兰走在后头, 道:“卢家已经知晓了卢十家人被太后赦免的消息,听闻闹得挺凶。我担心他们找不到报复的正主, 会把火气撒在旁人身上。所以我决定, 从今日起,每天早上来接你去大理寺,晚上送你回家。”
姚征兰愣了一下, 刚想婉拒,李逾又道:“耿七我也着人安排到别处养伤了, 保管比住在那间院子里安全。”
姚征兰闭上嘴, 同样是为了避免卢家人报复的两件事, 她总不能拒绝一件接受一件。若卢家人真要报复,以她现在的能力, 还真没办法保证一定能护住耿七。
“谢谢郡王。”她知道一句感谢太过轻飘,但她也委实不知,还能如何以实际行动来谢他。
“姚兄真心要谢我?”李逾扭头看她。
姚征兰:“……这感谢莫非还有假意的不成?”
李逾道:“若姚兄真心想谢我,可不能只在嘴上说说而已。”
姚征兰道:“郡王若有主意,不妨直说。”
李逾笑道:“实不相瞒,我觊觎顾璟一只荷包已久,他说是你相赠。若姚兄不嫌麻烦, 我也想要一只绣工一样的。”
姚征兰:“……”送顾璟那只荷包, 是她绣给哥哥的, 她可以安慰自己送给顾璟就当是哥哥转赠的,无所谓。可李逾这样直接问她要荷包……女子特地给男子绣的荷包, 一般都是被当做定情信物的,这怎么是好?
李逾瞧她不说话,面上似有为难之色,问道:“怎么了?顾璟送得,我送不得?”
姚征兰一惊,万一被他误会她送荷包给顾璟是对顾璟有爱慕之意,眼下并不和睦的兄弟关系会不会进一步恶化?
“不知郡王喜欢什么样式的荷包,用什么颜色质地的布料,对纹样有什么要求?”无可奈何之下,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妥协。
“样式,就用普通的鸡心状便好。颜色用蜜合或湖蓝,质地结实为要。纹样的话……”李逾略作思索,道:“就绣湖边一株兰花,湖里一条鲤鱼探出头来嗅闻可好?”
姚征兰:“……”这暗示还能不能再明显些?
但她又不能明说,毕竟兰花也不一定就代表她姚征兰,说不定人家就喜欢兰花呢?
“鱼也有鼻子吗?”她忽然想起一事。
“当然有。”李逾道。其实他也没注意过,但他想让鲤鱼嗅兰花,这鲤鱼就必须有鼻子。
两人到了大理寺,顾璟已经在了。见两人相伴而来,也没说什么,只拿出两张纸来递给两人。
“昨日我去过金雀斋之后,又去了趟王明坤家。金雀斋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王明坤的妻子经我提醒,想起王明坤曾在醉酒后说过家里咸菜坛子下埋了银子之类的话。掘开咸菜坛子下面的土层,就找到了这个。”
这两张纸其实就是王明坤留下的遗书,他在遗书说他和金雀斋女掌柜井萍相好。井萍说要休了她的赘婿廉默和他成亲,廉默不同意。夫妻二人推搡争执间井萍被廉默推倒,头撞在案角上一命呜呼。这些都被躲在衣柜的他瞧了个清楚。他便以此讹廉默的银子,两人商议好廉默给他五千两,从今以后他便将井萍之死的真相烂在肚子里。若是他没拿到银子而被人杀死,那凶手一定是廉默,让他妻子赶紧拿着这封信去报官。
姚征兰看完了遗书,先是一激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如今王明坤已死,可说是死无对证,只留下这么一封遗书,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的情况下,单凭这一份遗书根本无法定廉默的罪。
“夫妻推搡,即便会在井萍身上留下伤痕,定然也都是小伤,若是人刚死,用酒醋法或许还能验出来。如今人死了一个多月了,想必早已腐烂,除了头上的致命伤,小伤痕根本不可能看出来了。”姚征兰泄气道。
李逾沉思片刻,问顾璟:“这廉默与井萍,有孩子吗?”
“有,一儿一女,儿子十岁,女儿十五岁,皆未婚配。”顾璟道。
李逾道:“我去牢会会他,你们都别跟来。”
姚征兰忙问:“郡王莫非想对他动刑?”
李逾挑眉:“我是那般粗鲁的人吗?”
他独自下到牢里,来到廉默的牢房外,隔着牢柱看着里头靠墙坐着一动不动的廉默。
半晌,“你看着也不像那死皮赖脸贪生怕死的,被我们拿住了还拒不交代罪行,想必是放心不下家里那双无父无母又未婚配的儿女吧?”
廉默当然不会回答他。
“我们知道你用的是蛇毒,已经派人出去查访捕蛇人。若是到时候卖蛇毒给你的捕蛇人亲自来指认你,你还想如何辩解?”李逾道。
廉默还是一动不动,但通过他面前垂落的被他的呼吸微微拂动的发丝,李逾知道他还活着。
“其实我也挺同情你那一双儿女的,母亲不知检点死有余辜,父亲被逼杀人可怜可恨。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管你有多少不得已,这监牢,你是走不出来了。这样吧,我待会儿就派人将那两只华胜给你女儿送去,就当是你这当父亲的留给她的一点念想。”李逾说完,转身就走。
廉默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道:“我说了,那两只华胜里只有一只是我做的,另一只不是我的!”
李逾回头看他,道:“反正我们留着也没用,就一道送给你女儿了。白送你女儿一只华胜你还不高兴?那可是金镶玉的。”
廉默双拳握紧,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李逾弯起唇角冷冷一笑,道:“方才我说要下来看你时,昨日审你的那位姚评事还担心我要对你用刑?你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不怕疼的,用什么刑呢?再说,我可是再和善不过的人了。”说完,他回过头去,继续往牢外走。
“我认罪!”廉默大喊道。
李逾停步,缓缓转身,看着那心防开始崩溃的男人,问:“你说什么?”
“我认罪,你不要把那只华胜送给我女儿。”廉默流着泪跪在了地上。
片刻后,刑讯房内。
顾璟姚征兰与李逾看着廉默,负责记录口供的小吏在一旁奋笔疾书。
“井萍与王明坤暗通奸,我一早便有所察觉。为防影响我一双儿女的婚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希望她能有些分寸,不要弄得人尽皆知。可是两个月前,她忽然说要休了我,王明坤也会回去休了他妻子,然后他俩就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我暗打听过这个王明坤,知道他在外头名声极差。我本是赘婿,夫人要休我我无话可说。可她休了我之后与王明坤在一起,那外头的人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有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母亲,我一双儿女,还怎么出去说亲?
“我好声好气劝她,说我不会干涉她和王明坤在一起,她当我死了就行,她不同意。我又说,那我们各退一步,反正儿女都到了婚龄,待他们各自婚嫁了,你再休我可好?她还是不同意,一心只想尽快将我扫地出门,好让她的奸夫进门。
“那日我在后院的金铺做好了诚安县伯定制的那只华胜,刚想拿到前头去派伙计给诚安县伯送去。她将我唤到她房里,再次提起要休我之事,还说只要我痛快些,可以给我一笔银子。我还是那句话,待儿女都成婚了,我便同意她休我,什么都不要。
“她大怒,说既然我不识好歹,就别怪她绝情寡义。说完当场就要写休书。我去阻拦,她就打我,撕扯间我也没注意是怎么回事,她就撞在了案角上,然后倒在地上。我赶忙过去扶她,却见她脑后全是鲜血,瞳孔放大呼吸全无。”
说到这里,廉默原本麻木的脸上不经流露出痛苦之意。想来那井萍虽是对他没有感情,但是十多年的夫妻做下来,他对自己的妻子,还是有感情的。
稳了稳心神,他继续交代:“我正神无主,她房里衣柜的门突然被打开,王明坤从里头钻了出来,指着我说我杀人,要去报官。我当时心里只想着我夫人死了,我要是再被官府抓去,我一双儿女就彻底没人管了。于是央求他不要报官,只要他不报官,他要什么我都给他。
“他说要一万两银子,以后就不提此事。我说就算把家里全部的产业都卖掉也凑不到一万两。他改口说要五千两,我答应了,恳请他给我一点时间变卖家产业筹措银子。他便走了。
“我知道,家有人暴毙,是要报官的。所以我将我和我夫人因为撕扯而弄乱的衣服和头发整理好,然后派人去报官,只说是我夫人意外摔倒不幸身亡。京兆府的推官和仵作来了之后,那推官也曾怀疑我夫人之死到底是自己不慎摔倒还是我故意所为。
“面对他的质疑,我正慌张,我女儿和儿子主动对推官说,他们知道最近我和我夫人有些口角,一直想找机会劝解我们。当天下午听到母亲房传来我与他们母亲的争吵声,他们正想过来劝解,就从窗外看到他们母亲推开我扭头走开时,不知踩到什么脚下一滑撞在了案角上。
“推官也不知是信了我一双儿女的话,还是看到一双儿女都向着我说话而不欲深究,最后定了我夫人意外身故。官府的人走后,我一双儿女对我说他们早就知道我夫人和王明坤的事,也知道夫人想要休了我跟王明坤在一起。但,子不言母过,所以一直装不知情。我儿子还忏悔说应该早些站起来与我一同面对这些,或许,就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我见我一双儿女没有怨我失手害了他们的母亲,愧悔自责之余,只想早日了断与王明坤之间的事,然后卖掉京城的产业,带着我一双儿女去外地重新开始。可就在我为将来仔细谋划之时,一位名叫凝香的粉头来到金雀斋,挑了七样首饰,却说要赊账,还说是我应的。我莫名所以,出来见她,她对我说,王明坤应她的,可不就等于是我应她的么?
“我这才知道,王明坤这个出尔反尔之徒,已经将此事告诉了一名粉头!粉头天天接客,谁知道她哪天跟谁说漏嘴?再者王明坤既如此言而无信,那么即便我按约定给他五千两,他也未必会按约定从此就不再来骚扰我。这就是个附骨之疽,不彻底铲除,我和我的一双儿女,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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