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于静沐的多愁善感只持续了不到八分钟，越想越憋屈，急火攻心，跑去和曾盈盈诉苦。
她以手捂面，抽抽搭搭地，和平常嚣张跋扈的样子截然不同，“我真是命苦哟，好心好意分手时还和他好言相劝，结果又莫名其妙被他妈数落一通。”
手放下，语调仍然夸张：“我现在总算明白，咱们小学时看的那些偶像剧里，女主角面对反对婚事的恶婆婆是啥心情了……”
曾盈盈一乐，没说话，只是往她嘴里塞了一大口薯片。
于静沐“被迫”安静下来了。
曾盈盈当然知道于静沐那是演的，她最喜欢用夸张的表现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那是她独特的发泄方式，自己只要配合就好。
于静沐在旁边嚼啊嚼，像一只鼹鼠。
她们坐在长凳上，腿在下面晃啊晃，沐着傍晚的风。
曾盈盈心思深沉许多，想到什么，突然开口：“你说张尧他妈妈怎么知道你俩的事了呢？”
于静沐的关注点不在那里，随口答：“不知道。”
思维发散。
虽然她不知道张尧妈妈是怎么知道的，但她能确定，陈女士那边是陈进航告的状。
怎么会有那么阴的人啊？！
事情明明好像已经过去了，过后他一直作出一副好哥哥模样，她都差点信了。
原来都是装的——！！
陈进航是在布局好好报复她，一击致命。
风吹进眼睛里，有点凉。
“你看看我分析得对不对啊，”曾盈盈打断她思绪，“张尧被你甩，怀恨在心，故意向他妈‘自首’，他妈又去找你妈沟通，然后你妈就——”
于静沐讶异，“你咋把张尧想得那么坏啊？”顿了顿，继续说，“我妈那边肯定是陈进航告诉的。”话的末尾，她的声音泛着淡淡苦意。
因为她想起了陈女士张牙舞爪地打她时的样子。
过后又打一手感情牌，眼泪汪汪地对她说：“你说你缺手啊还是缺脚，缺眼睛还是缺鼻子？怎么能那么不让人省心呢！你说你哪怕是缺了心脏，我这当妈的都能掏出来给你——”
打人之后大肆渲染自己的母爱，让孩子更加感到愧疚和自责，更好的用处是，能完美掩盖自己打人的过错。
问就是“爱之深责之切”、“棍棒底下出孝子”。
曾盈盈听出她话中滋味，默默拍了拍她的肩，又给她喂了一块牛肉干。
看着于静沐专心咀嚼的样子，曾盈盈倏忽笑了，学着她的语气，说：“你咋把你哥想得那么坏啊？”
说者听者皆无心，于静沐一门心思全在有点太咸的牛肉干上。
后来想起曾盈盈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和陈进航正式大战一场之后。
于静沐虽和陈进航正面交锋过几次，但陈进航每次都闭紧嘴巴一语不发，也不反驳她，全靠她单方面输出，根本算不上“战争”。
而上次早恋被发现，挨了一顿打以后，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她和陈进航的时间总是错开，没碰过几次面，倒也清静。
“大战”爆发这天是周日，于静沐和陈进航都在家休息，各在各的房间，互不打扰。
午饭过后，陈女士照例出去打牌。
家里算没人看着她了，于静沐彻底放松，把连着电脑的耳机摘了，外放听着歌，打了几盘游戏。
窗外响起几声闷雷，浓云密布天空，风吹得树枝乱晃。
于静沐打完一盘，放下鼠标，走到窗边，拉上窗帘。
又是一声闷雷，炸破空气中的死寂。
陈女士打牌还真是风雨无阻，于静沐在心里暗嘲。
坐回电脑前，已然没了打游戏的兴致，便打开视频网站，找之前一直追的综艺，补没看的几期。
看综艺怎么可以没有零食，于静沐又去拿了两包薯片，再去厨房冰箱里拿瓶可乐。
从客厅经过的时候，无意间瞥了眼陈进航的卧室，门虚掩着，没关严，透过门上半透明的玻璃，依稀可见半个黑影。
显然是在门边的书桌上学习呢。
于静沐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
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综艺，惬意地过了一下午。
傍晚的时候，电脑“嘀嘀嘀嘀”四声，任务栏右下角的企鹅图标变成了一闪一闪的小头像。
外面大雨早已落下，雨声淅沥。
来消息的是吴子雄，网名一串长长的英文，于静沐还没给他备注。
消息是简短的一句：“晚上有空么？”
于静沐看了眼窗外的大雨，委实不想出门，绞尽脑汁编推脱的理由。
她长这么大，和一群各种各样的朋友玩儿，不想赴约的时候都是直说，从来没编过理由，哪儿有什么经验。
于静沐头疼，拖鞋里的脚趾蜷了蜷。
可是那是吴子雄，怎么能直接拒绝。
事情总是那么巧。
在上次陈女士揍她之后，陈进航识相地没再来学校接她，可是送走了佛迎来了魔，没过几天，那职高男又来蹲点了。
于静沐仍旧害怕，扯各种谎让曾盈盈先走，自己再拉着赵明混在人群里出校门。
赵明还笑嘻嘻地逗她：“沐姐这是拿我当挡箭牌呢，哪天我被你那妹控表哥打了，可得来医院看我。”
这话一出，于静沐先给他后背来了一掌。
话虽这样说，赵明还是每天乐呵呵地送她上出租车，还自诩“护花使者”，跟他那群队友炫耀。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大晴天，lol有场重要联赛，赵明为了蹲直播，翘了晚自习。
就是那天，于静沐避无可避地撞上了职高男——吴子雄。
开场白与他们初遇那日大同小异，只是这次不会有另一个陈进航出现了。
但于静沐还是留了个心眼，没和吴子雄交换微信，而是加上了qq。
微信个人信息暴露得多，屏蔽朋友圈还不好，也不能双删。
还是qq保险，她空间里乱七八糟的早设了权限，也不怕别人进来看，以后找机会把吴子雄拉黑删除，神不知鬼不觉，他就再也找不着她了。
怕吴子雄怀疑，于静沐狡黠一笑，说：“我们零零后不用微信。”
从那之后，吴子雄经常到学校来找她出去玩，偶尔还会带几个哥们，一起去撸串吃面。
其实于静沐对吴子雄完全不感冒，他块头很大，脑袋顶上一撮毛染成了蓝色，长相不像小说里的校霸那么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但骨相不错，能称得上中上等。只是眼神里总带着凶气，于静沐不喜欢。
虽然于静沐不喜欢，但是有许多小女生迷，十五六岁的年纪最容易被痞帅社会大哥款吸引。
于是一些女生跑过来，眼睛亮闪闪地问于静沐，那是不是她新男友的时候，她迷迷瞪瞪就承认了。
吴子雄有一辆十分酷炫的摩托，通体黑色，车身锃锃发亮，发动时轮胎高速旋转，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响声，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于静沐就带着头盔，坐在后面。
她很享受被人关注、簇拥的感觉。
尤其是，张尧妈妈和她谈话后，她更觉得她和吴子雄才是同一种人。
大家都默认她是不良少女，那她就将这人设贯彻到底。
她跟着吴子雄去他们组的局、唱k，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玩得太脏太乱，她不喜欢，去过几次就不想去了。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谈过的最惊险，最刺激的“恋爱”。
就像是骑在一匹野狼的背上，跟着他在茫茫雪地里、神秘森林里疾驰，和其他的狼厮杀，将一个个挑衅者的喉咙咬破，血腥味蔓延，震慑整片领地。
看着其他动物们称他为王，对他俯首称臣，自己也随之受到仰视。
美中不足的是，她也要对他唯命是从，不能像对过去那些前任似地任性妄为。
于静沐思索半天，手指敲击键盘，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吴子雄不依不饶，非要她补偿，问他要什么他也不说，让于静沐自己看着办。
两个人拉扯间，客厅的电话响了，于静沐想着陈进航在家，便没去管，继续和吴子雄玩拉锯战。
期间于静沐也注意了一下客厅的动静，陈进航果然去接了电话，只是外面雨声太大听不清说了什么。
于静沐又和吴子雄卖了几句乖，吴子雄那边挺长时间没回复，就在于静沐以为聊天结束了的时候，那边发来一个网址。
于静沐想也没想就点了进去。
打开后整个页面都是花里胡哨的小广告，中间是个视频播放窗口，网速有点慢，还没加载出来，于静沐下意识瞧了眼视频标题。
！！！！！
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了。
她知道得马上把网页关了，可像是被点了穴，整个人定在那里，握住鼠标的手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人打开，陈进航探出半个身子，淡声说：“小姨说晚上不回——”
不巧地，视频刚刚好加载完，嗯嗯啊啊的声音伴随雨声响彻整间卧室。
已经来不及关了，于静沐破罐子破摔，将迷茫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故作从容地看向陈进航。
他的脸色何其有趣，青一阵紫一阵白一阵，忽又变得通红，好像喝了宫廷玉液酒似的。
看他这副窘迫模样，于静沐忍不住弯起唇角，冷嘲：“怎么了？别告诉我你没看过。”
下一秒，于静沐还没反应过来，陈进航已经跨步进来，长臂一伸，拔掉了电脑插销。
淫靡之音霎时消失。
于静沐恼羞成怒，从椅子上蹦起来，大吼：“陈进航你有病吧？！”
她直视陈进航，后者眼睛赤红，咬肌紧绷，像是极力克制着某种不好的情绪。
于静沐冷哼一声，嘲弄道：“至于那么不好意思么？还是说你生理反——”
嘭的一声，于静沐肩膀被陈进航一推，直愣愣地坐回椅子上。
他眼眸挟着凛光，死死盯着她，声音寒凉如雨：“于静沐，你每天都在做什么？”
于静沐还想重新站起来，毕竟气势上不能输，但肩膀仍被陈进航扣住，她使劲狰了挣，怎都挣不开。
她气得面色酡红，反唇相讥道：“我就看□□了怎么了？碍着你了吗？你社交圈里也没人认识我，不会给你丢脸！”
说着，鼻子竟不争气地发酸，她吸了吸鼻子，掀唇一笑：“放心吧，我就算是和人睡了，怀孕了要堕胎，也不会找你这个哥哥借钱。”
不知是因为刚大喊过一声，还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于静沐嗓子都哑了，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淡，却又带着一股倔强劲儿。
陈进航胸口仿佛被谁狠狠打了一拳，闷闷地疼，面对牙尖嘴利的于静沐，他竟无从开口，只能用力摁住她。
须臾，他沉沉开口：“小沐，你才十六岁——”
于静沐脸上还挂着笑，“是啊，我才十六岁，不过我就是不良少女啊，不良少女谈恋爱看□□很奇怪吗？”
闻言，陈进航蹙眉，急声问：“谁说你是不良少女？”
他的嗓音里透着淡淡的不悦，就是这种不悦，让于静沐心里不禁泛起酸楚。
她不动声色地躲开陈进航探究的眼神，涩声道：“你们不都那么认为？”
陈进航会反驳她吗？
不知为何，于静沐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期待又紧张，垂在两侧的手反射性地握成了拳。
等了半晌，回应她的只有沉默和肩膀上渐渐松开的手。
她抬眸看向陈进航，讥诮道：“行了，别浪费我时间了，”眸子眯起，似笑非笑地凑到陈进航耳边，悄声说：“想跟我要资源可以直说的，何必闹这么一通？”
陈进航从脸到耳朵全都红得滴血，于静沐猜是被她气得，十分满意自己的成果。
静了片刻，陈进航冷冷丢下一句：“无药可救。”转身离去。
这场“大战”由于静沐胜利告捷。
“你咋把你哥想得那么坏啊？”
他就是这么坏啊。
不分时间突然闯进她房间，没经过她同意随便动她电脑……
更坏的是，摆出好学生的姿态，以哥哥的身份、教育的借口羞辱她。
沉默，即是最大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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