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谁
她咬了咬唇,还是决定先洗个澡。她喊道:“翡翠,我要去沐浴。”
翡翠看见自家公主这副模样,已经猜出了结果。她点了点头,带景沅进了净室。
雾气氤氲,屏风后,景沅泡在木盆中,用最好的香料和皂荚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出浴盆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桂花香。
沐浴完,已经是天亮。
坐在铜镜前,她涂上口脂,眉心点上朱砂。衣着杭绸,下身是缎裙,披了一件栽绒毯女披,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发簪,步摇微微地晃动。樱唇红润可人,一坐在那儿,有着惊人的气质。
翡翠不禁叹息,这么好的人儿,怎么就这么苦命呢?
是生是死,就看今晚的宫宴了。
—
屋内燃着熏香,雕花的窗户紧紧关着。屏风上绣着山水图,屏风后是一张极大的床,被褥上绣着繁复的花纹,被人攥得扭曲,皱皱巴巴。
“阿沅……”
床榻上那人死死地咬住这两个音节,白净而骨节分明的手抓紧了被角,指尖泛白。
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自己的双手。
掌心的线错杂,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手相。指腹有些茧,他鸦睫蜷起,微微翕动着,指尖都有些颤抖。
这是他重生而来的第二天了,前世种种都尽数入了他的梦,怎么摆也摆不脱。
他想起前世宫里走水,她站在二楼,天边被火照映得通亮。姑娘独立于火海之上,唇角勾起一个笑容,往前走了一步。
这座宫殿的火势相对而言好一些,她还有求生的机会。
他红了双眼,疯狂地喊着她的名字,喉咙也哑了:“景沅!”
“阿沅,你别动,咱家马上过来!”
她含泪摇头。那火越烧越旺,眼瞧着时间不多了。他疯了一般上楼去救她,她却漠然瞧着这被火光照得通亮的天空,没有一丝留恋。
她一身红衣,纵身一跃跳入火海中,就像是一只火红火红的鸟,跌入了深渊地狱。
“阿沅!”
他眼睁睁看着她跌入火海之中,唇角还留着一丝笑意。
明明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就能救到她了。
她却当着自己的面,跳入了深渊火海。
他似乎有一口气喘不上来,顺着窗往下看,恐怕连灰都不剩了。
她曾经说过,她再也不想看见他,陆行。
陆行面容灰败,嘴唇干裂,哭也哭不出来,只觉得顺着窗往下看,仿佛就能看到她的影子。
依稀间,他似乎看见她在笑,娇俏可人。陆行听见下面的声音如同浪潮一般涌上来,他却聋了般什么也听不明晰:“掌印!”
“掌印,掌印三思啊!”
他觉得那声音聒噪,伸出手来想触碰那虚影。
她在笑……她在说她喜欢他。
陆行顺着那虚影不顾一切地跳下去,衣袂翻飞,滚烫的热流撕裂着他的身躯,跳下去的那一刻他只呢喃着:“阿沅不怕,咱家来了。”
自己的身子一寸一寸被火灼烧,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他只知道,他来找他的阿沅了。
他要和阿沅生生世世在一起。
结果一睁眼就发现自己重生了,还重生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
陆行一想到这儿,薄唇微微上扬。
一切都可以弥补,这一世阿沅肯定能一世平安喜乐,和自己白头偕老。
恍惚间,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掌印可是身子不舒服?奴婢马上给掌印请太医来。”
陆行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一个小太监正跪在自己的床边,长得倒像是个老实人。小太监乖顺地看着他,表情有些担忧,看面相是个好相与的。
这是上辈子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太监,名唤福安。他藏得很深,心机可见一斑,陆行上一世差点没被他害死。
哦,重生来一遭居然忘了他了。
他声音带了些莫测的笑意:“你是新来的太监?叫什么名字?”
来福怔了怔,立即低眉顺眼地回答:“回掌印,奴婢叫福安。”
“福安……”陆行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拨弄着扳指,“来人,福安伺候不周,把皮剥了晒干,挂在你们下人的院子里以作警示。还有,今夜有宫宴,咱家要赴宴,备马入宫。”
福安吓得面如土色,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被掌印识破了技俩,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甚至磕出了血:“掌印饶命啊,奴婢不敢了,饶奴婢一命吧!”
陆行皱眉看着地上的血渍,赶来的太监忙把他拖走,清理地面。陆行心情颇好,他翻身下床,淡淡说一句:“那个叫福安的,先把舌头割了,太聒噪。”
众太监脸白得如纸一般,连连答应:“是。”
他任由自己手下的小太监将自己的头发束好,再戴上乌纱帽,穿上一身坐蟒袍。天气太寒,小太监给自己披了一件披风。
陆行气定神闲地坐在桌边,姿态优雅地恰了一口热茶。
按照前世的发展,景沅应该是被要求前去凉国和亲。
前世的景沅来求他,他二话不说便答应退婚。因为生在骨子里的自卑让自己不敢去接近她,更不用说是碰她,他一直忍耐着。
直至那一日,皇帝要将景沅赐婚给除了爵位之外并无职权的陈国公。陈国公老实本分是个好相与的,景沅也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只等着一心嫁入国公府。
他的嫉妒心与占有欲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他恨不得马上将景沅抓来,将她的眼睛蒙住,疯狂地去吻她,咬住她的下唇,将她咬出血,去品尝着腥甜的味道。
……
最后他狠狠地伤害了他心爱的姑娘,将她囚于深宫之中,酿下了大错。
这一世,他绝对不会再如此待她,他会让她慢慢地爱上自己。
陆行这样想着,阴郁的神色缓和了些。他心情颇好,哼唱了一首悠扬的小调,是景沅曾经给他唱过的。
一旁的小太监不明所以,一会儿又杀人一会儿又哼小调,掌印今天怎么阴晴不定的?
小太监恭敬道:“掌印,车马已经备好,可以入宫了。”
陆行位高权重,在城内买了座私宅。他步履优雅地踱出房门,小太监在马车下放了一块脚踏,他踏上脚踏上了马车。
皇帝奢靡,在御花园侧设三层宫殿称宴华殿,夜夜笙歌,与花楼无异。
马车驶向皇宫,此时正值黄昏,晚宴还没有开始。云霞布满天空,连绵起伏的屋宇上洒下一层金粉。绚烂的霞光像是颜料缸,在天边泼洒着。在朱红宫墙下,陆行的轿辇缓缓向宴华殿行去。
—
宴席早已开始了。
皇帝坐在御座上,景沅也入座,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殿内温暖如春,熏香袅袅燃着,布置奢华,尽显奢靡之态。
景沅看见自己对面坐着那凉国君主,他一身外邦装扮,生得高大威猛,身边围绕着舞女。他怀中搂着一个,身边又有一个衣着大胆的舞女给他倒酒。
果真是一场荒唐至极的宫宴。
皇帝酒量好,已经喝了三四杯还没有醉。他举起酒杯笑道:“诸位爱卿,今夜与朕不醉不归!”
众人忙轮着敬酒,说些吉利的话语。凉国君主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等着舞女给自己陪酒。
见凉国君主这模样,皇帝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忍着没说话。
今夜掌印太监陆行没有来,以他的脾性,迟到也是正常的事情,便没有再深究。
酒到三巡,菜过五味,凉国君主有些不耐,也觉得自己身边的舞女也不怎么样,开始焦躁起来。
景沅看着凉国君主焦躁不已的模样,心里不安更甚,心想父皇这回定要将自己交出去了。
皇帝此时不知喝了多少酒,已经烂醉如泥。一旁的皇后脸色难看得很,早已喝不下了。反倒是皇帝一直给她灌酒,她难受得很,连连干笑。
声声丝竹,靡靡之音,宴席上气氛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花楼里头,而不是天家的宫宴。
但是掌印太监陆行,一直都没有来。她心中焦急,冷汗洇湿了后背。仰头四望着,心道:“陆行为何还没有来?今夜得把握住见他的机会,不然今后该怎么见他?他该不会这次不来了吧?”
她做出一副身体不适的模样,决定先出去避避风头,便趁人不注意离开了宴席。
景沅逃也似地离开了宴华殿,在附近的一个亭阁里坐着。凉风灌入衣裳里,她四目远望,只想看见陆行的身影。
她难受得想哭,一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不住地绞着双手。
陆行,你快来啊……
“姑娘好雅致。”
男声从自己背后传来,带了几分莫测的笑意。他声音不似其他太监般的尖声尖气,反而很好听,带着些许凉意。
景沅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回头,往后退了一步。她看见一人立于黑暗之中,宫灯晦暗,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似乎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人,站在远处,就像是黑影。她在深宫,已经有两三年没有注意过陆行,也忘了他的声音和相貌,觉得太监不应该是这个嗓音,也不应该这么高,估计来人不是陆行。
许久,她斟酌着说了一句:“你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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